一道孤單的身影行走在荒蕪的沙丘上,隻是步伐越來越慢。
拄著覆舟前行的諾羅整個人的精神已經快到了極限,若是在其他域或許還可以依靠截氣四十九吸取天地中的元氣,來替代自己的消耗,可古初域不行。
能走到現在已經是全憑意誌在堅持了,因為沒法確認死去那名黑甲響馬是否真的隻有自己一個人前來,也不確保他的同伴是否有和他一樣的追蹤本事,所以隻能不斷前行。
少年破舊的衣衫上一共有三處碗大的破洞,諾羅扯下一根布條,將線頭一根根抽出,最後再將抽出的線撚成股,最後又由股撚成繩,將六處破洞穿了起來,避免整件衣裳散架。
衣裳是師娘親手縫製的,材質並不出彩,不是不願意換上黑甲人那還算整齊的衣物,隻是諾羅總覺得這一趟行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回去,大多的東西都丟在車廂裏,身上的就算是唯一的念想了。
至於那場廝殺,諾羅很清楚,對上一個沒了元氣隻憑借五藏境底子的泥丸境修士,即使手擎覆舟依舊生死一線,若不是白先生給的離隕丹,可以讓諾羅放手以死換死的打法,這會淹沒在荒蕪沙土中的人就一定是自己了。
第一次親手殺敵的感覺,並不向說書先生口中傳唱的那麼蕩氣回腸,諾羅隻覺得身心俱疲,擦拭覆舟上的鮮血的時候,還有些惡心,而更多的是茫然。
諾羅靜靜等候黑甲男子出手,並把自己每一刻的慌張和決絕寫在了臉上,隨後拔劍,計算自己騰空跳躍的時間,計算自己向後遞出的那一劍的力道以及準頭。
白先生說過獵人捕捉的對象永遠是比自己強大的存在,所以山間野修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精於計算,計算每一步的得失,因為身上的每一樣法寶靈藥都來之不易,容不得一分浪費。
幸好一切都在計算內,揮劍斬臂,激怒心智,露出破綻,以藥換命,在腦中計算的時候,男子每一步都在自己的掌控當中,除了最後,黑甲男子用被斬斷的喉嚨,說出的那句話。
公平麼,可這世上最大的公平,不就是對每個人都不公平麼。
按照輿圖的指向,另一個渡口距離諾羅所在的地方還有十來日的腳程,路途中並沒有驛站城鎮可以滯留,對於縱氣境的修士來說,這不過是一個駕馭劍舟而行隻需要一半日的短途,可對於普通的人來說這就是生死,淬體與煉氣,雲泥之別。
沒有食物,沒有水源,諾羅有些後悔沒有在空空蕩蕩的空間袋裏,準備一些食物和水了,走在寒冷的荒漠中,最先倒下的永遠不會是身體,而是精神。
當對抗一個修為遠高出自己的黑甲響馬時,你會告訴自己,還是會有希望,因為對手就在那裏,他也是一樣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他是可以具象的。
可立身在這片天幕下,你的對手是自己,也是這整片天地,少年好幾次拿出通訊卡,又重新塞回懷裏,悄悄將通訊卡上隻存了的三串名字壓回了心底。
不管是白先生還是蝰離叔叔,亦或是那個黝黑少年,都沒有理由去承擔諾羅自己的無助,抬頭看著天空,此間漫天繁星,應如人間猶憐。
拖著漸漸滲出鮮血的草鞋,看著天際漸漸泛白,再到光芒刺眼,諾羅停下腳步,一隻手遮在額前,前方沙礫間好像有些東西在閃耀,諾羅努力走到跟前。
等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朵小小的白花,努力從石縫間鑽了出來,在這樣惡劣的天氣惡劣的環境下努力生長著,諾羅伸出手,身子微微前傾,卻沒想到連日來的奔波,身體終於走到極限。
毫無氣力的諾羅躺倒在地上,用僅有的氣力將手伸向那朵奇特的小花,並沒有摘下它,而是用指尖輕輕撫摸著花骨朵。
最後努力的笑了笑,隨後就閉上了眼。
見少年終於倒地,兩名身著白色錦袍內襯白甲的男子飛身而下,落到諾羅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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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進入古初域後,整日安靜的環境總會讓諾羅做夢,就像現在一樣,他感覺到自己還在牧鎮的房間裏,躺在床上,先生正蹲在門檻上削著一把木劍。
使勁睜開雙眼,努力辨認著坐在門檻上的青衫男子,諾羅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又強忍著不讓淚落下來,心底又沒由來的竄出一股怒氣,以至於到嘴邊的那句先生,變成了帶著怒意和委屈的“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