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茹病愈回家後,再沒就王傳富的事情提過一個字,她表現自然且輕鬆,仿佛抹掉了灶上的一段灰,但顧蠻生知道這其實是鯁在她心頭的一根刺,所以,何去何從,他自己也沒想明白。
顧蠻生又看了看表,正是校園電影院第一場電影散場的時候,便:“這個問題很複雜,一時半會兒還真回答不了你,這麼著,這頓酒既然是你請的,我就請你看電影。”
是請客看電影,結果還是回到了學校,肥水哪有流外人田的道理,他自己就經營著一家電影院。
顧蠻生不搞特殊,在售票台前數出六枚鋼鏰兒,拿票進門。但一進場他就感奇怪,禮堂裏稀稀拉拉坐著一些學生,按第二場往往放的是從香港那邊偷偷拷貝來的歐美大片,不該隻有這麼點人。
校園電影院營收步入正軌,顧蠻生心思完全不在上頭,營業全權交給了朱亮與朱暘,這還是新學期他頭一回踏進電影院。今晚放的是《侏羅紀公園》,電影剛剛開場,顧蠻生正詫異著,坐頭排的三個人突然回頭向觀眾席扔爆米花,同時叫囂著:“這麼難看的片子也敢收錢?”
不僅到處亂扔爆米花,還發出陣陣噓聲與怪叫,又有幾個攜手而來的女學生被嚇跑了。朱暘聞聲趕入場內,被顧蠻生先一步截下來,問他:“這些人怎麼回事?”
聽朱暘,這夥人換著班來,已經鬧了倆禮拜了,顯然是有心尋釁。但他們不敢向學校聲張,一來對方鬧一會兒也就走了,怕真惹急了遭報複;二來更怕造成無法挽回的惡劣影響,因為據校內已經有人向校領導反映,不該讓不三不四的外人擅入校園。
顧蠻生的校園電影院被當做學生勤工助學的優秀典型,連同瀚大一起上過幾回報紙。校園電影院搞得風生水起,參與承辦的學生個個都闊了起來,這便惹人觀瞻、招人眼紅、落人口舌了。無法阻斷旁人嫉恨的目光與攻訐的口舌,就隻能端正自身。顧蠻生嚴肅地問:“既然知道這些人存心搗亂,為什麼還放他們進場?”
朱暘濃眉大眼寬腮幫,比朱亮生得機靈些,但遇事的慫勁如出一轍,他左顧右看,為難地:“不賣票給他們,他們就打人。”
陳一鳴這時也從門外進來,聲對顧蠻生:“要不通知學校保衛處來解決?”
顧蠻生眼下酒勁上頭,那點骨子裏的匪性又躍躍欲動,他還是那句話,打架打輸了回頭找媽,沒出息。三個流氓仍然在鬧,一會兒電影不好看,要退票,一會兒又爆米花都是黴的,得退錢。顧蠻生不顧陳一鳴與朱暘的阻攔,徑直朝那些人走過去。
為首的流氓像是認得他,一見顧蠻生就嚷起來:“這電影我不喜歡,還有這爆米花,都是隔夜的,黴的,爛的!你怎麼?”
“退。”顧蠻生著回頭看了一眼,陳一鳴與朱亮兄弟都在,幾個大老爺們麵對流氓挑釁麵麵相覷,束手無策。
“光退錢不行,我吃了這爆米花肚子疼,犯惡心,你得賠。”
“賠。你多少。”顧蠻生麵無表情,隻見朱暘衝他直搖頭擺手,意思是有一即有二,你今讓這夥流氓遂願,改明兒貪心不足蛇吞象,對方還得找上門來。
“我們三個人,每人一百塊。”
顧蠻生當即扭頭吩咐朱暘拿錢。流氓們沒想到出師即捷,這錢來得如此不費功夫,都不禁愣了。從朱暘手中接過三張百元大鈔,為首的流氓念了一句“算你識相”,就蠻橫如蟹行,撞開顧蠻生的肩膀,搖頭晃腚地準備走人。
“慢著。”顧蠻生一抬手就抓住了一個人的胳膊,令對方完全動彈不得。臉貼近臉,他衝人笑笑,“這錢我是給你們當醫藥費的,你們不留點傷,怎麼好意思走呢。”
顧蠻生指下猛然發力,就把對方的手腕給擰脫臼了。流氓痛嚎出聲,還不待旁邊人來得及反應,又被顧蠻生揪緊衣領,抵在了牆上。
“別以為秀才怕土匪,大學生就不會來硬的!讓你們這次可以,但你要他媽再敢來鬧第二次,我比你們還匪,比你們還壞!”
另兩個流氓想插手,三個一起來看電影的姑娘膽子大,圍過來:“再不走,我們去找保衛處老師了!”
顧蠻生身上一陣烈酒的氣息,睫毛長似一片風起潮湧的荒草,眼神當真比土匪還狠,還惡。流氓們見原本不敢吱聲的學生一下全圍攏過來,也覺再鬧討不了便宜,灰溜溜地走了。
臨了留下惡聲惡氣一句話:你叫顧蠻生吧,你等著。
朱亮他們起初不敢出頭,躲在遠處角落往來瞪眼。直到搗亂的流氓全都走了,陳一鳴才敢出聲:“怎麼著,丫有本事三對三出去茬一架,在這兒恐嚇誰呢?”
平日裏一副不怕地不怕的京痞模樣,一見比自己更橫的,立馬慫了,還比不了先出頭的幾位姑娘家。顧蠻生瞧不上陳一鳴這副樣子,又默念一遍“豎子不足與謀”,忽地一拍腦門,想起來:在解放路橋上曾見過為首的這個流氓,好像跟那個趙鬥是一夥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