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一會哭一會笑,一會咒罵一會哀求……顧城死了,我想我也瘋了。
最後還是醫生為我打了鎮定劑,我癲狂的神經這才停了下來。
等我睜開眼,已經是三天後。長久的精神緊張,過度的精神崩潰,抨擊著我本就瘦弱的身體更加吃不消。一針鎮定劑下去,竟然讓我睡了這麼久。
看著薛文熙悲痛的臉色我就能夠明白,世界上根本不會有奇跡這種東西。雖然我也期待著顧城會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告訴我我等到他了……可現實卻是,薛文熙啞著嗓子對我說:“顧城今天出殯。”
大喜大悲之後,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什麼都不再往心裏去。薛文熙為我穿衣服,帶我往殯儀館去,一路上我都沒有說話,連呼吸都變的若有似無。
在車上,薛文熙抱歉的說:“那天,我是太衝動了。我當時也是情緒不太好,才動手打了你。顧城死後,我想過要起訴你……不過昨天在整理顧城的遺物時,我發現了他生前簽署的尊嚴死協議。”
聽到顧城的遺物,我這才有了點反應。我緩慢的移動腦袋回頭看她,薛文熙眼眶通紅著說:“顧城簽訂的協議上說,如果有一天,醫生已經宣布他救治不了,那麼他願意放棄無意義的治療。顧城還說,如果他的生命僅僅隻能靠機器維持,那他希望你能幫他結束生命。”
我以為我早已經神經麻木到哭不出來,可在薛文熙說完之後,眼眶裏的淚又不自覺的開始往下掉。
顧城了解我,所以他才會在協議上寫這種要求。他知道,我不舍得他苟延殘喘的偷生於世界上。哪怕我自己背負著親手扼殺他生命的包袱,哪怕我餘生都在他死亡和愧疚的陰影活著,我也還是不忍心讓他飽受折磨和羞辱。
到了殯儀館下車,關上車門前,我平靜的對薛文熙說:“謝謝。”
薛文熙哭著搖頭,我麵無表情的拉著她一起往殯儀館裏走。接下來還有顧城遺體告別遺世,如果他的魂魄會回來,我不希望他看到我哭。
顧城的葬禮,不能說不冷清。他本就沒什麼知心的朋友,顧家一倒,人走茶涼,來為他送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出乎我意料的是,鄧家硯和梁思源竟然會來。
鄧家硯不是太善良的人,對活人不是,對死人更加不會。他瞥了一眼躺在棺材裏的顧城,實話實說道:“如果不是梁思源求我,我是不想來的。”
我沒說話,倒是薛文熙不幹了。她推搡著鄧家硯,罵道:“你來幹什麼?你還想看看顧城有沒有死嗎?要是這樣,我可以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你可以滾了!”
梁思源哭著說:“我們沒有那個意思!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是真心實意的來送別的!死者為大,我們希望顧城能好好安歇!”
“什麼送別?什麼安歇?收起你們那些偽善,通通給我滾!”薛文熙對梁思源的解釋嗤之以鼻:“不要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來打擾顧城了,也不用顯示你們的仁慈和大度!哪怕是活著的顧城,也不需要你們假惺惺的可憐!你們都給我滾吧!”
天理報應這種東西,真的是讓人不得不畏懼。顧城機關算計,步步為營。如果一切都按照顧城料想的發生,那麼鄧家硯和梁思源早在不知不覺中就死掉了。但讓人沒想到的是,顧城算對了一切,卻還是沒算過老天。
我不想讓顧城的葬禮變的難看,我也不想繼續聽梁思源在這兒哭哭啼啼:“你們送也送過了,看也看完了……你們兩個走吧!”
鄧家硯和梁思源並沒有走,他們沉默的坐在一邊直到葬禮結束。我也無暇去關心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顧城已死,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不必在重新提起。
在最後一捧土蓋到棺材上,過往的一切都追隨顧城一起長埋地下,包括我的心。
默立在肅靜的陵園之內,我仰頭看天,帝都的上空是難得的澄淨。
我看到偉大的蒼穹,我看到渺小的自己。
顧城死了,可我還活著。
顧城死了,隻有我一個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