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倪梟仰頭幹了一杯,壯起膽子道:“陛下,為何要給丘鵠百姓留下一半的東西?全部拿走不是更好嗎?咱們天都處於最貧瘠酷寒的北漠,糧食牛羊和礦產一向都嚴重匱乏,民眾生存艱難至極,而丘鵠這幾個國家連同蘊沛一直欺壓我們,何必對這些國家的百姓手下留情?”
沐流雲看了一眼靜坐小酌的東方樸:“老先生,不妨你來告訴倪將軍答案。”
東方樸淡淡道:“全部物資都拿走,丘鵠人難以維生便會全民造反,你們的目的並不是屠滅一個國家,而是掠奪它,以它為跳板供養大軍,覬覦蒼鷺和蘊沛兩國。留下半口殘糧,就給了他們勉強生存下去的希望,丘鵠人縱然有諸多不滿仇恨,卻不至於群起反抗。”
“哦,東方先生真是洞悉天下風雲和世道人心,我倪梟敬你一杯,請!”
東方樸一飲而盡,能不說話時,他一個字也不願多說。
沐流雲冷笑問:“先生這幾日眼中對我多了些譏嘲,不知是何意?”
“本以為天都沐流雲是大漠第一冷靜睿智謀算長遠的一代霸主明君,卻不料還不如丘鵠蒼鷺那些昏庸君主。”
“大膽!竟敢對陛下不敬!”另一個大將軍棠栗臉色一沉,手起刀落,削掉東方樸束發布條,一頭白發頓時披散下來,襯著枯瘦的臉,說不出的淒涼蕭瑟。
還有一名大將按耐不住,正待起身揪住東方樸衣領給他點顏色看看,沐流雲嗬斥道:“住手!怎可對先生無禮?且聽他道來。”
東方樸枯瘦的手指順了順一頭亂發,隨意撕下點布條將稀疏白發綁住,淡淡道:“自古帝王家最緊要的便是子嗣傳承,再強大的國家,如果選錯了繼承人,或者後繼無人,都將是最致命的劫數,往往會導致國本動蕩,甚至覆滅。沐國君你自從賜死皇後,廢黜貴妃之後,七年來後宮裏再也沒有添過一個妃子,縱觀其他國主都是皇子眾多,你卻一個子嗣都沒有。你難道沒有想過背地裏大臣們和百姓們是怎樣議論和擔憂嗎?一旦你有個閃失,天都將落在誰的手裏?你僅剩的那個弟弟嗎?他性子軟糯沒主見,又嫉恨你,如果他取代你成為天都國君,你們天都根本就躲不過這亂世的傾覆,亡國滅族就在眼前。”
“老頭,少在這裏危言聳聽!”倪梟大怒,就要發作。
“不可對先生無禮!”沐流雲製止了他:“先生似乎還沒有抒發完對朕的失望。”
“不錯!”東方樸淡然道:“你為了百裏國君的一個妃子,竟然不顧生死連番夜闖蘊沛後宮,差點喪命,這些天也一直鬱鬱寡歡,對她越陷越深,試問你這樣放不下兒女之情,而且是一廂情願的迷戀於她,如何成就大業?兩軍存亡懸於一線時,你會為了她退讓到何種地步?若她作為統帥與你在沙場對峙,勝則活,敗則亡時,你會成全她,還是毅然決然殺了她?”
眾將聞言都是一凜,不約而同看向自己的國君,這也正是他們最擔心的。
沐流雲沉默片刻道:“自然是家國為重,再不舍,朕也會毫不留情舍棄她。”
眾將如釋重負,沐流雲煩躁的起身離開大殿:“你們自便,朕出去走走。”
他走出大殿,就見兩個絕色美姬正跪伏在殿門口,嬌媚如水的嗓音,眼波瀲灩道:“陛下,今晚還不需要奴婢等伺候嗎?”
想想東方樸剛才的話,他不禁頓住腳步,瞥了這兩個美姬一眼,美則美矣,終究少了楚淩霜那股子動人心魄的清靈桀驁,讓他提不起絲毫興趣多看一眼,更別說與她們親熱。
他十四歲便接受政治聯姻,有了皇後和貴妃,十五歲時正式同房,作為男人他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需求,可是皇後和貴妃都並非兩情相悅而娶,他心裏總覺得不舒服,不願意和她們親近,能躲便躲。
等到大局已定,那兩個女子一個賜死,一個瘋癲,他全身心撲在了軍國大事上,輕易不想再要女人。
這些年,始終沒有遇到讓他真正動心的女子,直到楚淩霜的出現。源於算計的相遇,他卻在不知不覺中淪陷。
每多接觸一次,他對她的激賞和憐愛就更深一分。她的影子在他心裏越是生根發芽,他就越是對身邊這些沒有絲毫特色隻有一張臉蛋和一副好身材的女子不屑一顧。
除了她,任何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別說有更進一步的關係,至於子嗣,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他怎麼可能讓不愛的女子生下他的孩子。
他想擺脫自古皇室血親相殘的殘酷宿命,就隻能要一個孩子,而這唯一的孩子,必須是他摯愛的女子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