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著她,薑以柔就明白顧驍的優良基因是哪兒來的了。

薑以柔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顧夫人,讓您久等了。”

顧夫人站起身,衝薑以柔微微笑了:“不久,我也剛到。不用這麼客氣,以柔。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伯母’。”

她的語氣溫和而不失優雅,雖然出身高貴,卻不會咄咄逼人,讓人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薑以柔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開頭,於是也卸下了心中的武裝和防備,坦然笑道:“伯母好。”

兩人坐下,點好餐,顧夫人先開了頭:“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突然找你出來。”

薑以柔點了點頭。

顧夫人:“其實我確實是因為他爸爸公司的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才來的北城。但我也真的很想見見你,見見這個我兒子願意為之放棄夢想和財富的女人。”

薑以柔:??!

薑以柔不自在地握緊了手裏的茶杯。

這算是……先禮後兵?

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回複些什麼。因為她都不知道,顧驍母親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顯然,顧夫人並沒有打算讓她尷尬,隻是用平和的語氣繼續娓娓道來。

“你知道嗎,顧驍其實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隻要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十頭牛都把他拉不回來。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時候他喜歡自己組裝模型,別家財團的小公子到咱們家來玩兒,看上了他的飛機模型。我們自作主張,把飛機模型送了出去。顧驍知道後,一直追到了別人家裏去……直到討回來才罷休。”

“當初他執意要去參軍,我和他父親極力反對,將他軟禁在家。他竟然揍了守在門口的保鏢,連夜離家出走,自己北上報考了軍校。”

“我曾經懷疑過,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一件事,能讓顧驍稍微做出妥協,讓他不再那麼固執。”

“我本來以為是沒有的。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這樣。”

薑以柔:“……”

“三年前,他的上級,忽然到港城,到家裏來拜訪。”

“我和他父親當時很驚訝,因為顧驍沒有告訴過我們關於他在部隊的任何事情。這麼多年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隸屬哪個部隊,在做著什麼樣的工作。”

“他隻告訴過我們,這是他一生向往,想要從事的事業。我和他父親雖然很難過,畢竟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卻不能繼承家業……但我們最終還是決定支持他。”

“但是他的上級,卻憑空出現在我們家……還帶來了一個噩耗。”

顧夫人說到此處,忽然停頓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似乎直至今日想起這件事,依然會觸碰到她內心深處難以愈合的傷痛。

薑以柔的心,也隨著她的敘述,一下子懸到了喉嚨口。

不知為何,在那一刻,她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心口壓著千金巨石的那種沉重感。

“他的上級告訴我們說,他在一個任務中MIA了。失聯已經超過大半年,多半是……當然後來,萬幸……他還是活著回來了。”

薑以柔的心一沉,忽然想到重逢時見到的,顧驍身上多出來的那些傷疤。她知道MIA什麼意思,Missing in Action,任務中失蹤。大部分MIA的軍人,都一去不複返。

而最終未能尋回的MIA人員,會被自動認定在任務中犧牲。

薑以柔說不出心中是何種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撕開了一條豁口,一直涼颼颼地灌著冷風。

原來,他曾經離死亡那麼近。

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心中隻有埋怨。

顧夫人歎了口氣:“軍方交給我們幾樣東西。他的勳章,遺書,和遺囑。”

“遺書是給我和他父親的。因為有地址,所以軍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們。而遺囑……是給一個叫‘薑夏’的姑娘。他在遺囑裏說,要把他名下所有的財產,都留給這個叫‘薑夏’的姑娘。”

薑以柔胸口一痛,難以忍耐的似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我們當時不知道‘薑夏’是誰,顧驍在遺書裏讓我們替他處理遺囑的事情。後來我才想到……‘薑夏’應該就是你吧?你改名了?”

“嗯,是我。”薑以柔飛快地別過頭,擦掉眼角滲出的淚,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複著心情。

顧夫人沉默了片刻:“這件事我本來不應該告訴你。因為在顧驍當時的那封遺囑裏說得清楚,讓我們想辦法用別的方式以‘資助’的形式將財產轉給你,不要讓你知道這比財產來自他。”

顧夫人抬眼,認真地看著薑以柔:“知道現在……他其實也一直沒跟你提過這件事吧?”

薑以柔緩緩搖一搖頭,再次悄悄擦去難以抑製的奪眶而出的眼淚。

其實那個時候,她和顧驍什麼關係都沒有,他們什麼都不是。

於她來講,那也不過是年少時一場轟轟烈烈的單戀。除了一頭熱,一腔癡情,她其實也並未給過他什麼實質性的東西。沒有陪伴,沒有承諾,什麼都沒有。

他大可不必如此。

她不知道,他走前在紙上留下的那句話,原來竟有這等分量。

顧夫人:“我跟你說這件事,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出於一個母親的私心吧,我覺得這件事情,你應該要知道。”

薑以柔啞聲道:“我明白的,伯母。今天我們交談的內容,我不會告訴他。”

顧夫人看著她:“顧驍其實早就將你們的事情跟我和他父親說了。我也必須跟你實話實說,你其實並不是我和他父親心中最合適的婚配人選……各種意義上的。”

薑以柔不卑不亢地答道:“我知道。”

“其實這半年來,顧驍一直在做我們的工作……當然,主要是說服他父親。”

薑以柔:“……”

薑以柔知道,顧夫人嘴裏說的‘做工作’,也許不是那麼輕飄飄一句話的事情。隻是這背後的努力,和壓力,顧驍都選擇一個人背負了。

這一點,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有什麼事,總喜歡一個人扛。

薑以柔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心疼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

顧夫人頓了頓:“你知道嗎……當我和他父親得知他決定退伍的時候,我們也是很震驚的。因為他曾堅決地對我們說過,這是他要追求一身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