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有一處深穀,深穀中央有一方山潭。那是一潭死水,潭麵如鏡,常年不起波瀾。
王文山的人生,大致如那潭死水,會一直那麼平靜下去。村裏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已,都這麼認為。
王文山在他四歲的時候就成了孤兒,好在村裏人民風淳樸,吃著百家飯,磕磕碰碰,一晃三年過去了。
王文山七歲,麵容清秀,但身子單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如無意外,他將和村裏的人一樣,生於斯長於斯,很多很多個三年,就那麼平平淡淡地過了。最多娶一個隔壁村的漂亮媳婦,去一趟五百裏開外的大城見見世麵,足夠成為他一生的談資。
就如後山的那潭死水,終會有偶爾至此的人有意或無意地投上一顆或幾顆的石子,漾起一圈圈湧動的漣漪。
此時的王文山還完全不曾意識到,他人生中的漣漪,也漾起了。
而扔石子的人,正是眼前這個長得漂亮得不像話的陌生白袍青年。
他的袍子,純淨潔白,像上的雲,沒有一點雜質。
仿佛謫仙。
他向王文山打聽了一個人。
他笑著他嗅到了那人的氣息,確定他就在他們村子裏。
他他要找的人叫李致風,身軀偉岸,力大無窮,生性豪邁。
王文山在腦海中勾勒那人的樣子,不過顯然和村裏的山夫農民掛不上勾。
他描述了那人的相貌,不過王文山同樣無法對號入座。
他也不惱,微笑著他描述的是那人二十四年前的樣子,對不上號才是對的。
“……他可能腿上有問題。”
“嗯,右腿,膝蓋。”
直到他不確定地補充後,王文山心中方才想有了同樣不確定的答案。
大慨是村西的李爺爺。
不過,李爺爺是不是叫李致風,年輕時是否高大威武,就不得而知。唯一對得上號的,就是他右腿腿疾。
“村裏隻有李爺爺腿有問題,可是……”王文山猶豫道。
“沒錯,就是他了。”他笑意盈盈。
王文山道:“我給你引路。”
“不勝感激。”白袍青年眼眸波光明媚,讓人如沐春風。
……
夕陽餘暉未盡。
李爺爺家門口,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招引著徐徐山風不間斷地拂來。
梧桐樹下,有一方石桌,桌上擺著兩碟熱菜,加一隻酒葫蘆。
李爺爺坐在石凳上,雙手扶著暗沉光亮的拐杖。
粗布麻衣,身體清瘦,背顯佝僂,白須銀發,臉上的風霜就像旁邊梧桐的樹皮一樣,千溝萬壑,歲月滄桑。
顯然與白袍青年描述的樣子不沾邊。
“李爺爺,有客人找您。”王文山領著白袍青年來到了梧桐樹下。
“你是雷萬之子?”
李爺爺在桌上擺了兩隻酒杯,分別斟滿。
“侄雷千,拜見李師伯。”
雷千彎下腰。
“坐。”
李爺爺指著另一張石凳。
“是,李師伯。”
雷千恭敬上前,也不避諱石凳上塵埃,欣然入坐。
李爺爺掃了王文山一眼,道:“文山,要黑了,你先回去。”
王文山望了望西邊,夕陽馬上就要沉下去了。
“李爺爺,再見。”
“再見。”
雷千搶先微笑著應道。
李爺爺微微鎖眉,深深凝了雷千一眼。
雷千繼續笑著,不以為意。
又端起麵前的酒杯,仔細把玩,像是在欣賞一件珍寶:“李師伯以前不喝酒的。”
“人總會變的。”
李爺爺麵無表情捏起酒杯,淺嚐輒止:
“腿寒,至少能暖身子。”
……
月色如華。
王文山躺在床上,心緒難平,無法入眠。
他看得出,雷千那儀表、舉止、神態,絕不是尋常人。
那樣的人物造訪他們這個偏僻的山村,本是稀奇。而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平日裏和藹可親的李爺爺,竟隱藏著非同一般的身份。
雲簇掩月,投下一籠陰影。
王文山打了個哈欠,終是困意襲來。
隻是,突兀間。
窗外的夜空中,閃過一束刺目的光耀。
一道電蛇,從而降,撕裂蒼穹。
一瞬間,黑夜如白晝。
緊接著。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響徹際。
打雷了!
王文山一個激靈。
再將目光投向窗外,雲簇移位,月朗星稀,夜色澄亮如畫,哪有半點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