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寨子建在一個山旮旯裏,依著大山,靠著垂涎的山澗,二十來戶人家。我家一家正處寨子中央,隔著人們較遠,算比較清靜的一家。
門前一棵大樹直插雲霄,用瓦片蓋成了頂,黃泥巴圍成了牆,裏麵四間房住著四個人,閣樓裏裝著玉米和稻穀。旁邊還有一棟矮的,一間住著兩頭水牛,一間栓著一匹黑馬。這便是我的家。
走在仿佛要步向雲的路上,我和大哥一人提著一個大袋子,裏麵裝的不是別的,是去的時候和來的時候帶的衣物,還有在廠裏的時候買來的各種用品,因為明年打算不在那裏幹了。妹妹今年十歲,我四歲,剛上學,包裏也給她帶了很多糖。
和大哥分道揚鑣,剛走到門口,家裏的黃毛狗第一個撲向我,前腳趴在我肚子上想舔我的臉。忽然間我好像聽到了別樣的聲音,好像是爺爺在咳嗽,還很厲害。此時正值中午,母親抬著四耳鋼鍋走出門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將鍋裏的水倒掉就走了回去。
可能是剛開始聽到了狗叫聲,妹妹探出半個頭來,趴在那個用竹子編成的門上叫道:“媽,誰呀!”
我趕緊將扛在肩上的塑料袋放下來,妹妹穿著一身布依族服裝向我奔來,欣喜若狂的道:“哥!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捏著她那張可愛的鵝臉蛋問道:“誰幫你剪得頭發呀!”
看著她本來長長的頭發,現在剪的隻剩到耳邊的了。她那雙如同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眼淚盈眶對我道:“爺爺生病了,有收頭發的來,爸爸沒錢,所以把我頭發賣了。”
我擦了一下她櫻桃嘴旁邊的紅薯渣,急忙問道:“爺爺生病了?那爸爸呢?”
她捂了捂眼睛,紅著眼告訴我:“爺爺咳嗽得厲害,爸爸去找醫生了。”
我撫摸著她的頭道:“讓開,讓哥哥去看看爺爺。”
踏進泥麵凹凸不平的家裏,灶台上火燒得正旺,母親好像在煮飯又好像不是。連水都沒著急喝,然後就來到堂前,跑進了爺爺昏暗的房間裏。
他正靠在床頭一直咳嗽著,頭上卷著黑布條,頭發已經白得掉光了,滿是皺紋的蒼黃臉上已經沒有一絲健氣,他一直盯著手裏的嵌銀紅童帽看,才記得那是我時戴的帽子。
我趕緊跑上前去,拍著他的後背叫了幾聲爺爺,他回過頭來看著我,眼神裏已經沒有一絲靈氣,微弱的道:“詡兒,你回來了。”
我聽著他的聲音,脆弱的自己很快哭出聲來。他還不忘安慰我幾句,然後湊在我耳邊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和他了好一陣子話,我問他,他還沒有吃飯,嘴巴裏苦想吃點糖,我想去做飯給他吃,他又拉住了我的手,又跟我講了好一陣子,聽著聽著,我哭得稀裏嘩啦。
他講完後就躺下休息了,而我此時已經滿眼通紅,因為很久很久就想知道的事情,現在明白了,可我突然又不想這是真的。我跑進袋子旁拿糖果去了,看著正坐在火堆旁正吃著紅薯的妹妹,我捂住了嘴巴沒有哭出聲來。然後拿著一袋糖果去給爺爺,爺爺叫我喂他,我剝開包裝紙將糖遞到了他的嘴邊,他突然對我笑了,但臉沒有笑得很開。
我滿眼流著淚水,嘴角想微微笑,強忍著想笑出來,但卻還是笑不出來。我失聲痛哭坐進了角落裏,窗戶邊陽光照了進來,我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滴在塵土上。
妹妹突然跑進來叫我飯做好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哥,哥,你怎麼哭了?”
她見我沒有動,然後又叫了幾句爺爺,不知怎地,她越叫越大聲,還晃起了床上的爺爺,她突然大聲叫我,道:“哥,爺爺,爺爺,他……嗚嗚~”
我站起身來,爺爺帶著微笑離開了這個世上。我和妹妹同時哭叫出來,母親這時也走了進來,妹妹衝過去抱出了她的腿,一直不停地哭著。。
父親帶著穿白大褂的醫生回來後,見到爺爺已經離世,雙膝跪在地上,哭出了聲來。
後來醫生對我道:“孩子,或者這就是親情的力量!他能堅持到你來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了,節哀順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