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殘降生(1 / 2)

大殿裏黑洞洞的,隻有四支紅燭發出奄奄一息的光。薄紗籠罩的帳子中,孤零零的放著一支筆。

張嘯卿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他是湟州秦王的世子。按道理,除了他老子和皇帝,不需要給其他任何人下跪。

但他已經跪了足足半個時辰,黃豆大的汗珠順著鼻尖和下頜滴滴答答的淌。

驀的,紗帳中的筆“突!”的一下立了起來。寒風呼嘯著入殿,打滅燭火,四下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黑得令人心慌。

紗帳中卻亮了。

隻聽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張嘯卿,本宮對你送的禮品很滿意,有什麼就問吧……”

張嘯卿大喜過望,連聲道:“謝祖師爺,謝祖師爺!”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

拜了半晌,他抬起頭,畢恭畢敬道:“祖師爺,在下想……想請您算算我那未出世的孩兒的命格!”

紗帳中嗚嗚咽咽一陣響,那聲音道:“嘯卿,你知道本宮的脾氣,隻為一個孺子也敢麻煩我出馬嗎?”

張嘯卿聽出了語氣中的不快,但事已至此,他隻能硬著頭皮道:“祖師爺容稟:常言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賤內懷孕整整十七個月,孩子就是生不下來。我家五代單傳,老太太急得要跳井,弟子這才鬥膽驚動仙駕。祖師爺在上,萬望您給弟子斷斷吧!”

此言一出,紗帳中忽然安靜下來。張嘯卿的心跳得打鼓一般。

這種儀式叫作“扶乩”,是以人為媒介,直接和神靈對話的法術。被附體的稱為“主鸞”;其餘則是助手,喚作“副鸞”。通常沒有三四個人絕難完成。

然而今是特例,裏邊這位不比凡夫俗子,隻一支筆足矣。但據他的脾氣不太好,生氣時最喜歡做一件事——殺人。若不是逼得沒辦法,誰也不願意拿自己命開玩笑。

好聽點,扶乩請來的是神仙,實際上卻幾乎都是妖魔鬼怪。譬如這位“祖師”,道號“九靈真君”,是隻修煉千年有餘的妖狐。

他一張嘴斷生死,定命數,自然從無半分差池。但更多的時候這張嘴是咬在獵物血淋淋的喉嚨上。

張嘯卿低著頭,眼睛卻死死盯著紗帳。若是老狐狸真是暴起傷人,自己一介武人,什麼也不能引頸就戮。

然而“九靈真君”仿佛並未生氣。那支筆慢慢移動起來,在地上歪歪扭扭寫著什麼。不一會兒,聲音傳出:“奇怪奇怪,老夫我從未見過此種命格!”

張嘯卿的心終於放下了,但隨之又懸了起來,卻不知自己的孩子是吉是凶。

又過半炷香功夫,紗帳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尖笑,猶如怪梟夜啼,讓人毛骨悚然。

“張嘯卿,你生了個男孩兒,他命含璣、璿、相三星,是一等一的富貴命。將來出將入相,貴不可言……”

張嘯卿驚喜萬分,連連磕頭:“多謝祖師爺,多謝祖師爺!”

“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兩個字像鐵閘般截斷喜悅,張嘯卿心中猛地一翻個。

“此子卻因七殺、刑衝犯主,一條大福大祿的命格反而變成了大凶大災。他為所妒,生而不全,命中注定要遭千災百劫。而且最親之人也會被連累致死,可憐可憐!”

張嘯卿如同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冰水,絕望已極,慢慢癱倒在地。

真君緩緩道:“嘯卿,你兒子的命格是老爺給的,誰也改不了。我要是你,就不讓他來到世上。但是……”

外麵的空中忽然傳來沉悶的雷聲,一道紫色的閃電撕裂沉沉夜幕。

“隻怕他已經出生了。”

紗帳中的筆啪嗒一聲倒了,微光漸漸消散。隻剩聲音如同幽靈般在大殿裏回蕩。

“生而奪之,這命格叫作‘殘’啊……”

閃電照亮了荒村古道、斷壁殘垣,也照亮了湟州城裏的秦王府。世子妃——也就是張嘯卿的內人終於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雷聲的緣故,沒人聽到嬰兒的啼哭。當產婆欣喜的捧起孩子時,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恐懼”像一條冰冷的毒蛇蜿蜒著爬上臉頰。

這哪裏是嬰兒,世子妃誕下的是一團模糊的血肉。它沒有手腳,沒有軀幹,甚至沒有頭和皮膚。

但它卻毫無疑問還活著。因為這東西身上一塊突起的地方正在輕輕跳動,那是它的心髒。這個被上所厭惡的生命沒有選擇死去,而是堅強的活了下來。

世子妃虛弱的道:“吳媽,讓我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