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外電光一閃,焦雷轟轟,紗幔飄揚間,秋蘭看見九曲橋的彼端有條模糊黑影,形象看不真切,似乎是個有些佝僂的高大男子,身上似架著黑色巨物,感覺十分怪異;下一刻,才眨了眨眼睛,卻又什麼也沒瞧見。
她心頭一緊,“咕嚕”一聲咽下津唾,悄悄探近秋月鼻端,觸手微感濕熱,不由得鬆了口氣。
蘭香院那頭層層戒備,雖然代掌門領著精銳弟子去參加什麼四門集會去了,但軒裏有二掌院“血染秋霜”冷淩霜坐鎮,要有人能無聲無息,就這麼越過大名鼎鼎的“血染秋霜”冷淩霜手中之劍,又有在湖上曲橋倏忽消失的本領,隻怕放眼江南道四大劍門也找不出幾個來吧。世上有這樣的人麼?鬼還差不多。想著想著,秋蘭旋又放心地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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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山,無雙城,少年穿過長長的岩道廊廡,來到整座城裏最幽僻卻最熱鬧的角落。環繞著石砌的冶煉房四周,仿佛連空氣都被烤得暖洋洋的,門裏透著逼人的熱勁,尋常人怕是受不得一時片刻。
放眼武林三大鑄造刀劍的門派,無雙城算是新字號,不過新不代表粗疏,裏外都講規矩,此間的鑄劍場非是尋常鑄劍坊那般四通八達、喧嘩嘈雜的大作坊,而是分隔開來的一座座獨立的石造大院。一位師傅開爐,得有八九名學徒伺候,起爐、燒料、敷土、鍛打、淬火、打磨,各有各的照應,每道工序還須看準時辰下手,以免劍器沾染陰邪穢氣。
少年迎著空氣裏炙人的滾熱氣浪,沿曲折的岩道走過了冶煉司的十座冶煉房,來到最末尾的一間,推開厚重的大門,鍛打鐵胎、紅炭嗶剝的聲響驟然清晰,少年吸了口氣,整理好身上的衣襟袖口,撩衣跨過冶煉房的高檻。
隻見一名黃麵油頭的矮老頭兒負手而立,正罵罵咧咧,見少年進來,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尖聲道:“你…你是安生?怎麼回來啦?執敬司的關條在哪兒?誰放人進來的?”
露出黃牙的嘴裏叫罵著徒弟,一雙斜眉細眼卻睨著少年。
四周的學徒們簌簌發抖,沒敢回話。
安生定了定神,自夾層的衣囊裏取出一封對印黃柬,雙手恭恭敬敬捧過。
“弟子安生奉執敬司大總管的吩咐,往忘情湖一趟,行前要往百寶園去會兒,請狼叔多關照。”
狼叔一瞥關條,抬頭裝模作樣地“唔”了一聲,其實他大字不識幾個,看也沒用,也沒啥好看。
執敬司是無雙城的中樞,這關條不過是府裏的形式排場而已,凡是打著大總管的字號辦事的,城裏誰人敢阻?
狼叔上下打量幾眼,閑氣似未出盡,轉頭大吼:“都給老子幹活去!回頭我一個一個驗,哪個王八羔子若是過不了關的,心他一雙狗腿子!”
眾人如獲大赦,繼續各司其職。
“你在執敬司混得不錯啊!”
狼叔歪頭背手,透著一抹冷蔑,字字似從鼻腔裏擠蹦出來:“看這會兒…都能上忘情湖啦,不容易啊!大總管都讓你幹什麼?是洗衣煮飯,還是夜裏暖被窩啊?”
嘿嘿幾聲,不出的猥瑣。身後幾個學徒聽了,也跟著嗤笑。
安生強笑道:“狼叔別拿我開心啦。這是一點心意,從前多承關照,還請狼叔不要嫌棄。”
著,便遞去一管油竹筒。
狼叔仔細打量片刻,解封一聞,臉色微變:“杭州的“百花香”?”
安生赧然一笑:“前日大總管一高興,賞給弟兄們嚐嚐,我糊裏胡塗也分了二兩。想想還是狼叔懂好茶,給我反而平白糟蹋好東西啦。”
狼叔一呆,衝著竊笑的學徒們猛一瞪眼,喝罵道:“笑什麼?一臉婊子樣!欠拍的懶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