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的老婆虎妞臨盆難產,因祥子湊不夠請洋大夫接生的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婆虎妞和肚子裏的親骨肉死去。虎妞的死,就像與祥子有血海深仇的人忽然間拚了命地給了他一記悶棍,打得他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有點分不清了。
虎妞雖然霸道潑辣,但畢竟是祥子自個兒的老婆。雖然在祥子心裏,虎妞不是他中意的伴侶,但虎妞在家裏疊被,洗衣,燒水,做飯,忙裏忙外,把家裏收拾得既整潔又幹淨;而祥子自個兒在外麵拉洋車,整頂著日頭,迎著風,冒著雨,跑東跑西,回家後能立馬吃上可口的熱菜熱飯,那種幸福的感覺甭提多舒坦了!這樣的家才算個完整像樣的家嘛!祥子打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以前,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沒人疼,沒人愛,孤孤伶仃;他一個人為了活下去,在外麵累死累活買命,沒人做飯,隻能在外麵隨便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就行了;衣服髒了,破了,隻能由他自己洗,自己縫。跟虎妞結婚前,祥子感覺自己就如同漂浮在池塘、河流或江麵上的水葫蘆,居無定所;與虎妞結婚後,他則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紮了根的大樹,有家可歸,不再像以前那樣漂浮不定,心裏踏實安定許多。夫妻二人雖有時候也會鬧別扭,拌個嘴,吵個架,但有虎妞在,家就在;祥子有苦悶,不開心的時候,可以跟虎妞,解解悶。雖然虎妞經常三兩頭在晚上有點上癮似地跟他在土炕上折騰來折騰去,消耗了他不少拉車的體力,但祥子畢竟跟虎妞一起品嚐了情愛的那種讓人欲罷不能的滋味,這給他的生活增添了從未有過的美妙而幸福的味道;在他苦悶和壓力較大的時候,虎妞用女人多情柔軟的身體溫存了他那疲憊不堪的心,使他可以從容地消除生活中的不快和壓力,更使他渾身又一次充滿奔向美好生活的幹勁。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現在可倒好了,家裏本來隻有“三口”人,虎妞死了,一下子沒了倆,這還能算個家嗎?祥子抓肝撓肺,痛苦不堪!他覺得他這顆“大樹”,忽然好像被人無情地,硬生生地攔腰砍斷了一般,從此沒有了完整的樹幹,沒有了樹枝,也沒有了綠葉,隻剩下光禿禿的半截樹樁,形單形隻地插在黃土地裏,半死不活。
為了還給虎妞辦喪事所欠下的債,祥子退還了自己賃的房子,變賣了幾乎所有的家當,也包括他的命根子——他自個兒買的那輛洋車。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再也無法複生;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想辦法活下去。
祥子沒法子,還得繼續拉車。他找好了車廠,回到大雜院去取鋪蓋。恰好在大雜院裏碰到了福子。她的雙眼已哭腫;頭發較比以前,梳理得沒那麼齊整,稍有幾份淩亂;側鬢垂下的幾縷頭發垂到了嘴角。祥子一肚子苦悶,一臉愁雲,不會什麼,可是想盡辦法想出了這麼兩句:“等著吧!等我混好了,我來,我一準來!”。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堅信地嗯了一聲,然後一步步邁著碎步目送祥子走出大雜院,直到他那高大可愛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