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本事就給我擦啊!”徐恩硯火大地說。他打小養尊處優慣了,性子是驕一點,但也不至於無理使喚他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這樣生氣。
“又不是什麼難事。”女孩仰起臉打量了一陣頭上的樹葉,然後一躍而起,連躍三下,探囊取物般地捕獲三片葉子,走到早已不耐煩的徐恩硯身邊。
徐恩硯僵著身子站在那裏,承載著鳥糞的那隻腳動也不敢動,“你倒是快點啊,磨蹭那麼久想幹嘛……你要用葉子給我擦?你以為葉子多幹淨?說不定上麵還有蟲卵……喂!”
女孩笑而不語,蹲下身去對付他腳上的鳥糞。
三片樹葉都是她精心挑選的,她先拿起一片幹巴巴的大葉子,把白糊糊的鳥糞慢慢包在裏麵,確保不粘連,又拿起第二片葉子,濕漉漉的像塊濕紙巾,把他鞋上可能留下的殘跡一抹即除,第三片葉子是半幹半濕的,作為最後的把關,將他的鞋尖擦得光光亮亮,哪還有半分掉過白炸彈的倒黴痕跡。
徐恩硯徒勞地站著,看著女孩蹲成小小的一點,仿若低到塵埃裏,替他收拾著那雙昂貴卻一無所值的鞋子。他認識過很多女孩,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第一次見麵,她竟是這樣佝僂在他身前,為他擦拭汙垢。
女孩扔了葉子直起身來時,徐恩硯收好了臉上的動容,咳了一聲,“既然擦好了,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走吧。”
這話說得,就好像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盤,他可以隨便對她呼來喝去一樣。
“我是要走了。”她說。
徐恩硯莫名不舍,有點想叫她留下,不過他閉緊了嘴,又聽她繼續說下去,“今天我就要下山了,去城裏住,以後可能很少再回來,我媽媽的骨灰就灑在這片林子裏,我想在這兒多陪她一會兒,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徐恩硯心裏一動,她居然是個沒媽的小姑娘,“你媽媽已經不在了?可我看你剛才唱唱跳跳的,挺開心嘛。”
“我媽媽喜歡看我跳舞,不過她說我唱歌很一般。”女孩吐舌一笑。
徐恩硯回過神,心想這又關我什麼事?他坐回自己的外套上,把書放在膝頭,發號施令道,“你在這兒呆著可以,不過別吵我,本少爺心情不好,生人勿近。”
“你心情不好?為什麼呀?”女孩像顆玻璃珠一樣彈到他身旁,“看悶書有什麼意思,心情該更不好了,不如我陪你玩吧,我給你唱首歌怎麼樣?以前我哭鼻子的時候,我媽媽總是會唱這首歌給我聽,聽完我就把煩心事都忘光了,你聽著啊,我唱了……”
女孩語速極快,連環發射,徐恩硯完全插不上話,他本想說,我心情好不好你管不著,看悶書也比跟你玩有意思,誰要你給我唱歌了?你別唱,別唱!你剛剛不是還說你唱歌很一般嗎!可是已經無法阻止女孩極富表現欲地開口唱起來……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開,能將夙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徐恩硯有理由認為,在她開口唱的那一瞬間,自己就應該狠狠打斷她,但他也不知怎麼回事,啞了似的,一直聽完了她的最後一個音。
她媽媽說得很對,她唱歌確實不怎麼樣,林子裏起了點小風,將她的歌聲吹得細軟走調,鬆鬆散散,沒什麼框架,卻有一種憨憨的動人,徐恩硯露出了半抹微笑,心裏的濁氣消散了一些,並不是因為這首歌好聽,隻是因為她真的很好笑。
“你唱歌果然很糟糕。”
“你別管我唱得怎麼樣,這首歌在講什麼你聽懂了麼?”女孩扯了根狗尾巴草銜在嘴上,“媽媽告訴我,人的一生,就是等待蘭花開的過程,最初,它半朵花也沒有,你守了一天又一天,覺得灰心失望,以為再也等不到了,不過,隻要再撐一會兒,一定會苦盡甘來的,到了第二年春天,你的花兒就會開遍整個庭院,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比你更幸福啦……每次聽到這首歌,我就想,現在遇到的煩惱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的蘭花總會開的。”
“什麼歪理。”徐恩硯讓自己像個痞子一樣笑,心裏卻不知不覺好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