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燦華原本是不屑於搭理徽野這種新公司的,也不打算接見徽野派來的說客,準備以冷屁股示人。
可是那個生產部的魏主管好像並不在意這一點,三天兩頭上門,看上去隻不過是個無明確目標的拜訪者,坐到差不多的時間便離開,就算聶家多麼不歡迎他,也不可能用掃帚把他趕出去吧?他畢竟是在大街上幫助過芊芊的人。
更何況,他的行事並不讓人反感,守著訪客的本分,待人接物投其所好,又從不畫蛇添足,凡事都做到最剛好的程度,沒有奉承,沒有自誇,沒有越矩。邱燦華不見他,他就不談公事,與聶棟三言兩語寒暄過後,竟把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芊芊的身上。
他陪芊芊做遊戲,讀花花綠綠的故事書給她聽,還教她擺弄遙控汽車,拆掉了再重新組裝起來,各種零件在他手上如跳舞一般。一段時間下來,芊芊每天都吵著要來聶家的大宅,如果這一天她來了,她的魏叔叔卻沒有來的話,她就會特別失望。
在她的盛情邀請之下,魏主管更有理由來得再勤一點了。
聶棟每天眼看此景,無限費解,他不知道魏主管到底是出於什麼心理,才會在談生意的關口把一個五歲的小孩當成重點攻克對象。聶棟肥厚的眼皮擋住了一定的視線,使得他沒能看出魏主管望向芊芊的眼神中那種溫柔的內容。
由於魏主管實在來得太頻繁,邱燦華要躲他也越來越難成功了,她總不能隔三岔五爛在房間裏不出來吧,所以她適時地轉變了策略,出來接招,想看看魏主管這區區小卒會提出怎樣的合作。
令她意外的是,魏主管擬出的合作方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別的公司都在想方設法拍夙達的馬屁,恨不得簽訂屈辱條約把自己賣給夙達,可是魏主管的方案卻是罕見的冷靜客觀,好像根本不覺得有什麼阿諛和自輕的必要。
他條理清晰地陳述著徽野的優勢,點到即止地表達對夙達的讚美,帶著一點含而不露的喜色描繪兩家公司互惠共贏的合作前景,仿佛擺在桌上的並不是幾紙文件,而是一席誘人的美餐。
他議事的姿態平等而友善,謙遜卻不露怯,自信卻不忘形,就連試探都是分毫不差的份量,像一根裹在布裏的手指,柔柔地戳點一下,讓人敏感,舒適,心癢。
邱燦華平素見慣了前仆後繼的哈巴狗,他們隻知搖尾乞憐,讓她不由得想踩在他們頭上,正因為如此,魏主管給她帶來的衝擊才是那麼顛覆。
盡管她對魏主管始終擺著一張臭臉,但還是不禁去猜測,究竟是哪來的底氣才能讓他無視夙達的尊貴,把徽野和夙達擺在同個水平線上談論,竟然還談得頗讓人信服?
這是邱燦華前所未見的事情,很自然地勾起了她對徽野的興趣,經過一番調查,邱燦華才發現徽野雖然是近年來崛起的新公司,但實際上它的董事長梁忠文曾在國外定居多年,在其嶽父的公司裏擔任核心職位,那是經營得相當成功的一個巨頭企業,袁氏的美名響當當,就連大洋彼岸的邱燦華也早有所聞。
十幾年前,梁忠文的嶽父病逝,把遺產都留給了女兒和女婿,公司沒了袁老爺子的支撐,慢慢有了幾分走下坡路的味道。梁忠文對於袁氏企業的經營範圍並沒有很出色的才幹,他的天賦都在汽車製造方麵,起先他入贅到袁家,處處唯嶽父和妻子馬首是瞻,後來嶽父去世,他便有些不安分起來,考慮著開設子公司,做汽車生意。
可偏偏當時袁氏企業在運行上波折頗多,令他分-身乏術,直到五年前,他的妻子意外過世,公司因此大受打擊,他哀痛之後重新振作,才決定結束國外的生意,帶著繼子袁勁回到久別的祖國懷抱,用袁家的家產成立了徽野公司,在他的入贅生涯中,這是第一份真正歸他所有的產物。
如今國內市場比早年繁榮太多,好生打點,未必不比在國外時賺得多。喪妻後梁忠文信了佛,生意上的野心已經所剩無幾,但徽野公司的誕生和壯大仍是償了他一份夙願。
縱然袁氏企業早已壽終正寢,豐厚的家產和人脈卻還是在的,徽野有這樣的基礎,成立以來的勢頭也令人矚目,邱燦華終於動心了,不過,她還端著貴人的架子,並沒有馬上作出決斷。
隨著芊芊滯留在大宅的時間越來越長,邱燦華也嚐試著製造一點親情氛圍,和顏悅色地命令她留下來吃晚飯,順勢把小兒子聶鼎也叫了過來。聶鼎壓根沒把這當成是一次尋常的家庭晚餐,吳若初怕惹惱邱燦華,也隨聶鼎一同前往。
飯桌上,邱燦華一直在大談夙達近來可喜的發展,連帶著盤子裏的大閘蟹也紅得頗有些居功自傲的意思,大兒子聶棟一邊拿紙巾擦嘴一邊“嘿嘿”“嗬嗬”地應和著,他的妻子則始終在找傭人的茬,一會兒說這個湯火候太過了,一會兒說地上掉了雞骨頭也不知道掃一掃,一會兒又說自己碗裏出現了傭人的頭發,即使那根頭發無論長度還是卷度都與她自己的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