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阮慎謙第一次缺席了她的家長會,因為醫院裏實在忙得不可開交。
近年來阮慎謙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隻要他還是一個醫生,在病人和阮伊之間他勢必要選擇前者。這次家長會雖有他的父母代勞,但他還是很過意不去。阮伊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快,隻是一些好事的同學卻開始借此機會表示對她特殊的關心。
“阮伊,怎麼沒見你舅舅來開家長會啊,以前不都是他來嗎?”
“對啊對啊,阮伊,幹嘛換成爺爺奶奶了,你爸媽怎麼一次都沒來過?他們是不是不愛你啊?”
“你們別胡說,我上午交作業的時候在辦公室聽見宋老師說,阮伊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孤兒,我們應該同情她,不能欺負她!”
“哎呀,阮伊,原來你這麼可憐!同學們,我們在班裏為阮伊搞一次愛心活動吧!”
阮伊在這些看似踴躍的關懷之下氣紅了小臉,“我不可憐!我舅舅對我可好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誰也比不上他!”
“這話就不對了吧,舅舅還能比得過爸爸媽媽?阮伊,你別逞強,我們大家又不會看不起你!”
阮伊哭著跑開了,奔出教學樓,一直衝到操場上,從醫院匆匆趕來的阮慎謙正好撞見她跑著哭泣的樣子,一把擁她入懷,“伊伊你怎麼了?是不是生舅舅的氣了?”
阮伊抽泣著,“我沒生你的氣,同學們說我沒有爸爸媽媽,隻有舅舅,特別可憐,他們什麼都不懂,我跟他們爭了幾句……”
阮慎謙心中一酸,入學時他就特地向阮伊的老師囑咐過,最好不要把阮伊是被領養的這個事實透露在班級裏,但他早該知道,要瞞住是完全不可能的,傳開隻是遲早的問題。
“伊伊傻不傻啊,別再去爭這些,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你有了舅舅,一樣可以得到很多很多愛……”阮慎謙扶起她的腦袋,讓她平視著自己,“舅舅希望你快樂,付出一切我也要讓你過得好,我還從來沒有為誰做過這些……伊伊,你就是我的家。”
阮伊生為一個孤兒,難免聽過各種各樣的挖苦——“你沒有家,你根本沒有家人。”
那些話是多麼惡毒啊,就好像她是一隻孤魂野鬼,不配有歸宿。
後來,當她涉過命運之河來到阮慎謙這裏,也常常聽見別人對阮慎謙提起家這個字眼,都是語重心長地勸,“帶著這麼個孩子,你怎麼成家呢?你自己都沒有家,怎麼給她一個家?”
兩個無家可歸的人,為什麼不可以是彼此的家?誰又能說他們錯了,誰又有資格替他們判定家的意義?
阮伊抬起手,抹去了阮慎謙額上的一滴亮汗,“舅舅,你比我的爸爸媽媽好多了,因為你不會不要我,對嗎?”
“當然,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是什麼。”阮慎謙說。
阮伊覺得自己應該少看點言情劇了,因為這一切在她聽來那麼像動人的情話。
又過了一年多,阮慎謙正式決定辭去醫院的工作,放手出來創業。
父母聽聞他把鐵飯碗扔了,痛心不已,問起他原因,他隻說在醫院上班自由度太少,他希望自己和伊伊呆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一些,更何況,如果經商真的做出了一番成績,伊伊的物質生活也會得到改善。
他創辦了心台製藥有限公司,起步的時候不乏困苦歲月,他總是熬夜對著一串串數字一條條名目一團團亂麻,白頭發都添了好幾根,手機幾乎被沒主意的員工和催款的合夥商打爆了。
阮慎謙做生意是個新手,也有過想要半途而廢的刹那,每當他動了這個念頭,就往廚房看看,阮伊正係著圍裙給他做醒神的酸辣湯,口中輕哼歌謠。
她已經長高了很多,如果踮起腳,就可以挨到他的胸口。
後來心台製藥逐漸做大了,收益也是穩紮穩打,在南方商業圈裏有了一定的名氣,大家都說,這家公司做的是良心藥,它的老板也是少年仁心,收養了流落街頭的小女孩,兩人的感情如陳酒般香醇,如何不叫人稱羨。
阮慎謙握有足夠的財富和人脈後,做出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出資整頓了阮伊住過的那家孤兒院,撤換了院長和部分員工,並為那裏的孩子捐贈食物書本,提供醫療保障,慈善事業開展得如火如荼。
不過他的養女阮伊再也沒有回到孤兒院去看一看,一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