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父子相對(2 / 2)

其實魏榮光說到底隻是個生產部主管,負責製造和研發,有關公司決策的大問題不該落到他的頭上,然而不知為什麼,梁忠文就是對他有一種特殊的器重。

從魏榮光剛來徽野的時候起,梁忠文的目光就莫名被他吸引,這小夥子性格深沉,寵辱不驚,在人群裏並不張揚,卻也不會被埋沒,他對汽車的了解和直覺可以說是超出了他的年齡,至於安裝操作方麵,他的技術毫不誇張地驚豔了整個徽野最優秀的技工團隊。

但他從不自滿,學習時永遠是最虛心的一個,幹活也永遠出現在最切中要害的地方,你挑不出他的一點錯誤,旁人甚至連嫉妒之情都無從發酵,因為他始終是那麼不卑不亢,完全沒有樹大招風之態,梁忠文觀察了他很久,愈發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

於是大手一揮,逐漸將他提拔到今天的位置。

魏榮光沒有讓梁忠文失望,他從未恃寵而驕,仍是那樣勤懇做事,徽野生產部在他的帶領之下煥然一新。

久而久之,梁忠文開始樂意把他叫到辦公室來聊些管理心得,由於梁忠文自己不懂電腦手機、不會打字,也常常讓他代回和潤色一些電子郵件,有時,甚至還會與他分享許多關於公司前景的話題。令人驚歎的是,這個未滿三十歲的年輕人竟然句句都說到點子上,獨辟蹊徑,眼界高遠。

梁忠文暗自激賞,果真是沒有看錯他。不知為何,魏榮光身上散發著某種似曾相識的氣味,使得梁忠文不由自主地悉心栽培他,盡管這份偏愛引來了繼子袁勁的不讚同。

袁勁是這家公司的繼承人,他的治業之道在於任人唯親,隻有這樣才能鞏固自己的勢力,試想,如果大家各成一派平分秋色,公司豈不是要被瓜分了?所以,當繼父對魏榮光產生了極大的倚重甚至依賴時,袁勁是暗暗報以嗤然的。

不過他向來自傲,倒也沒有對這個小主管太過忌憚,反正梁忠文也是快退休的人了,到了那天,袁勁完全可以將人事重新洗牌。

魏榮光在袁勁眼中無非是個混飯吃的,雖有幾分令人眼紅的才華,但也構不成什麼威脅。盡管已經升至管理一層,魏榮光除了認真工作、拍梁忠文馬屁以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企圖,對權力更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袁勁曾惡意地揣測過,他對女人估計也不感興趣。

魏榮光坐上現在的位置,能瞧得上他的異性應該不在少數,可他身邊就連一個女性密友都見不到,他一向獨來獨往,朋友圈子似乎僅限於公司,更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走往的親友,其實這一點隱約讓袁勁感到不對勁,不過並沒有往深了想。

嚴格說起來,若是梁忠文和袁勁有心調查,未必不能查出魏榮光的身世。

然而,魏榮光實在太小心、太無爭,哪會有人去疑心他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魏榮光被仇恨的力道推著不斷往前,其實內心深處卻時常渴望著複仇失敗,就像他買回自己住了二十四年的那個小院,明知道這樣做太過輕率,如果有什麼人順藤摸瓜找到他購進的這處房產,就會對他的購買意圖感到困惑,然後在舊城區打聽出他的過往。魏榮光不是沒想過這些,但他向來是有幾分感情用事的人,不想看著那院子在別人手上停留多一天。

那是他的家,那裏有他愛著的人留下的影跡,繞梁不絕,他就是要回到那裏,隻有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和曾經的那個魏榮光相差還沒有那麼遙遠。

此時,魏榮光站在仇人也就是生父的麵前。回到家鄉兩個多月了,梁忠文似乎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感傷和畏怯,就好像從未在這裏幹過昧良心的事,他照常辦公,高枕無憂,無人會把那件舊案重新翻出來,給他帶來牢獄之災。

魏榮光唯一注意到的是,有一次自己陪著梁忠文去見一個零件商,途中要經過恒遇汽修廠所在的那條街,梁忠文卻命令司機掉頭,哪怕繞遠路也不願從那裏開過去。

魏榮光不會告訴他,其實自己早就去那裏看過,當年的恒遇汽修廠如今變成了一間搖滾愛好者的練團室,除了照樣窮酸之外,昔日的影子半分也尋不到,梁忠文大可不必如此忌諱,更不必在親生兒子麵前高調展示自己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