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爺子壽數已無多,遺產以及家業很顯然是不會留給袁賀雄的,袁賀雄當然不甘心,他和梁忠文的利益之爭越來越激烈,幾乎擺到了台麵上。對於袁賀雄來說,如果能除掉梁忠文,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反之,對於梁忠文來說,恐怕亦是如此。
梁忠文具備充分的犯案動機,明顯比魏念萍為錢殺人的論調更加站得住腳。他作為身強力壯的男人,用石塊砸爛一個處在弱勢的中年人的腦袋根本不在話下,如此殘暴的作案手法,絕不是出自文弱的魏念萍之手。
至於目擊者那晚在案發現場附近看見了魏念萍,極可能是因為魏念萍知道梁忠文會跟袁賀雄起衝突,才放心不下前去探看,而那件沾血的女式外套,誰說不會是梁忠文殺死袁賀雄時把血濺到了魏念萍身上?又或是魏念萍為了攬罪上身而故意留在現場的證據!
總而言之,袁賀雄不是魏念萍殺的,就算她並非全然清白,也不該以唯一主犯的身份被判處無期徒刑!
案發當晚,梁忠文臨時買了機票飛往國外,難道不可以解釋為潛逃?袁賀雄的妹妹留下來處理案子時的心不在焉、快刀斬亂麻,也許正是心虛掩蓋事實的表現,在丈夫和那不甚親厚的哥哥之間,她一定會選擇保護丈夫。至於不在場證明,隻要給那保姆七分好處三分恐嚇,假證唾手可得。
魏念萍的判決下來的那天,袁賀雄的妹妹就飛回國外去了,在那裏繼續跟梁忠文雙宿雙飛。
梁忠文很快就會忘記,有個叫魏念萍的女人曾經出於愚蠢的愛情,挺身而出為他頂罪!
魏婆不能看著女兒為了莫須有的罪名入獄,決意去揭露真正的凶手。犯案證據想必都已被梁忠文夫婦抹去,但魏婆堅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肯下功夫,一定能讓他們原形畢露。她忘了自己隻是窮困的平民,對方卻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富之人。
正當魏婆徹夜難眠地想著如何幫女兒洗脫罪名的時候,就駭聞女兒在獄中自殺的消息。一切都晚了。
女兒留下的遺書寫在粗糙的衛生紙上:我撐不下去了,爸媽,請照顧好小榮,欠你們的,我來世再報。
魏榮光怎麼也想不到,母親與他訣別的畫麵,就是夕照中那抹韌如蒲葦的背影。
痛失愛女後,魏公傷心欲絕,幾日後便突發腦溢血身亡。
魏婆帶著魏榮光回到小院,辦完了喪事,把魏榮光叫到了昏蒙的屋中。為了省電,魏婆沒有開燈,隻有一盞燭火飄忽不定,映著她眼裏詭利陰冷的光。
“你媽媽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是你爸爸梁忠文,他是個卑鄙的王八蛋。”魏婆咬牙切齒,“他自己犯了罪,敢做不敢當,全都推到了你媽媽身上,他害得我們家破人亡,可是沒人會把他繩之以法……小榮,你要替你媽媽和外公報仇!”
這些話,魏婆一直說到了今天。
汽修廠裏的藥香散去了,濃重的機油味縈繞不絕,冷颼颼的夜風從停車場那邊吹進來,兩人交握的手膩著濕滑的汗。
“這些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就連陶阿姨也沒有。”魏榮光嗓音低沉,“每個人都說我沒有爸爸,是殺人犯的孩子……可是他們不知道,就算我是殺人犯的孩子,殺人的也不是我媽媽!”
吳若初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不知他竟有如此苦痛的出身,如此不堪的記憶。貧窮,冷眼,背叛,生離死別……他曾渴望過的父親毀掉了他的家,他母親為了愛情而自投深淵,拋下他在這世上顛沛,他身邊隻剩下外婆,這麼多年,一個老人帶著幼子,置身流言蜚語世態炎涼,過得如何艱難,吳若初甚至都不敢深想。
“我外公死後,汽修廠就沒了主心骨,多虧廠裏的老師傅,這裏的生意才能維持到我長大……”魏榮光的眼神定在很遠的地方,“我外婆受了打擊,身體一直都不好,她隻希望我有一天能去報仇,每天晚上,她都要讓我看著媽媽的遺照說一遍,我的仇人是誰,他對我們家做了什麼,我要讓他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怎樣的代價……從小到大我都活在這樣的仇恨裏,想忘也忘不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抹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