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李燦電話的時候,他走在小巷子中,手裏拿著一個威尼斯麵具,他聽見李燦說,辛晨,你來巴黎吧,容雪出事了。
他聽到李燦口中的下文,然後手中威尼斯麵具的濃烈豔色仿佛驀然成了一把絢麗的刀,刺入雙目,紮進腦海。
辛晨比李燦晚到了一天。
航班因為法國的大雪延誤,辛晨拉開機艙的小窗板,看著巴黎燦爛寂寞的夜色。
他的手因為緊張一直一直緊緊握著,已經麻木。鄰座的孩子平穩的呼吸讓他稍稍得到了安慰。
可如果飛機不能按時落地,要等多久才能見到她。
乘務員看到辛晨用標準的英語詢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辛晨說,你能讓這雪停下麼?
乘務員一臉疑惑,然後默默離開。
他心上的雪從未停過,它肆虐在身體裏,瘋張著占據每個角落,像一顆白色的星球在他身體深處隕落,塵埃轟然掩埋世界。
醫院中有人來回在走,淺綠色塗料包裹著的牆體有零星斑駁的汙漬。漫長的走廊盡頭仿佛有光,他卻在黑暗裏踽踽獨行。李燦臉上有說不清的神色,痛苦糾纏,讓人難受。
他打開病房的門讓辛晨進去。
李燦走過來握住他的肩膀,辛晨卻淡淡拂去說,我能走。
打開門時,病房裏的白色潮水一樣撲麵而來,容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不知名的管子。她微睜的眼睛像兩灘被人攪起了汙泥的渾水,泛著死氣。氧氣罩裏微弱的白氣時而起伏,時而中斷,她像是隨時要斷線的體現木偶,已經瀕臨破碎的邊緣。
李燦說,因為心肌炎的緣故高燒不退,她現在常常是昏睡或者半昏迷狀態。
護士從他們身後進來,要給容雪注射藥物,躺在病床上的容雪,見到注射器的一瞬間仿佛突然清醒過來,昏暗的眼裏有了驚恐的樣子,胸口激烈起伏著,她用盡身體所有力氣掙紮著試圖避開那隻枕頭,醫護人員用英語溫聲安慰她,她卻突然哭了,眼淚順著眼角湧出來。
辛晨和李燦很久才能聽出她說的話。
她合十了雙手,做出祈求的動作,說,別給我打針……求你了……我不喜歡辛晨了……我不愛辛晨了……行不行……你別給我打針。
辛晨站在門口看著,一瞬間疼痛從神經的尖端突然炸開,飛速的傳遍了身體的各處。
他的容雪,他的兔子小姐,是經曆了什麼樣的黑暗日子,眼裏才會有這樣濃烈的絕望和恐懼?
護士叫來了另一個醫護人員,兩個人合力才終於按住她,注射完成。
醫護人員怕家屬誤會,用英語向他們解釋說:“病人從來的時候就非常懼怕注射,我們嚴重懷疑她曾經被人用針頭傷害,所以才導致抗拒反應。”
辛晨不說話,他走過去抱著床上的容雪,聲音喑啞如同撕裂:“容雪,你告訴我,是不是蘇逍默?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容雪忽然停止掙動,懵懂的睜大眼睛,她盯著辛晨看了很久,渾濁的眼裏慢慢湧現了一絲清澈。
辛晨捧著她的臉:“你看看我,我是辛晨。”
容雪閉上眼,眼淚不停的留下來,像一條從不止息的河流,她哽咽著說:“不可能啊……不可能的……你怎麼會來,你討厭我,我知道,可我不想……參加你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