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樹下窗欞(1 / 3)

書生姓林,喜歡坐在窗前大聲讀書,今讀的是《詩經》裏的南風:“於以采蘩?於沼於沚。於以用之?公候之事。於以采蘩?於澗之中。於以用之?公侯之宮。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還歸。”

讀罷,他忍不住把竹簡憤恨的摔在案牘上,良久過後又是搖又是頭歎氣,也不知是為書中的煩勞的采蘩女還是為一貧如洗的自己。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果然在理,這不隔壁張仲隻比他年長他幾歲,眼看著人家身子骨一壯實起來,林生還是這一身子的病弱,張大娘他是“白長了書生的病,沒長書生的命”。

反觀張仲,每日隨父在田中耕種,雖然辛苦但日子卻格外的充實,一點一滴積累著,前年添了兩頭大黃牛,去年蓋了新房,今年又張大娘又在給他張羅親事了,真是羨煞旁人。可一牆之隔的這頭,書生的日子著實不好過,這都已經入秋了,他還為今年的過冬柴火發愁。

要這事也不能怪他,早些年家中父親跟祖父做賈經商,家境還算殷實,,可從商是個低賤行當,總被鄰裏鄉親看不起,這才籌措重資給他這個獨子請了個有名的教書先生。一是想讓他識文斷字受人尊重,二來待他學成也可以去私塾做個教書先生,從此好斷了他們家低賤的行當。

可是人命總是擋不住命的,當他讀了三年《詩經》的時候,父親去陳郡采購的路上遇到了歹人,連人帶貨都沒能回來。

消息傳來後家中大大物什也都多抵給了聞訊趕來的貨主們,母親自此帶著他東家討西家要這才把他養活到十六歲。

在他生辰那,母親興衝衝的給他帶來了一碗陽春麵,他也不知道母親是從哪弄來的,他除了像以前一樣每讀《詩經》以外其他什麼也不知道,也沒那個心思知道。

吃完陽春麵的第二他就找不到母親的影子了。

過了個把月,張仲才麵色凝重的過來,把他窗前的大槐樹砍了,給他做了快靈牌,又忍痛割破了手指,寫上了“先慈林穆氏老孺人之蓮位”,放在了父親靈位旁。

提起張仲,他家近日總是吵吵鬧鬧的。他有些不能理解,日子都過得那般好了,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爭吵的呢?不過這好像也不幹他的事。

渾渾噩噩又三年過去了,被砍掉的老槐樹好像很不甘心似的,很不安分的從木樁上不斷伸出新的枝丫,現在已經要伸進窗欞裏了,林生也不理會,任由它肆意瘋長。一陣秋風略過,帶來絲絲寒意,林生坐在案牘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覺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破舊單衣,正準備關窗發現槐樹枝已經伸進屋裏大半了,敞開的窗怎麼也關不上了。

“槐呀槐,你也想進屋暖和暖和嗎?”書生笑著,沒再打算關窗,而是轉身跪在了父母的靈位前,咳嗽了兩聲,又唉聲歎氣起來。

窗外除了這顆重生的老槐樹,是雜草叢生、青苔石階跟斑駁大門,並沒有一點生機。

而此時爬滿了蛛網的大門卻被打開了,還驚擾了幾隻茫然的蜘蛛。來人隨手又合上大門,院落又一次恢複了之前的沉寂。他打量了一下破敗的院落目光最終停在了那叢老槐樹上,但腳下並未停留,抬頭看了看時辰便向廳房徑直走去了。

日已西斜,林生此時正在犯瞌睡,不知何時起,他養成了日落就睡覺的習慣,而且睡眠質量及其的好,每每睡到放大亮才能睡醒。此時他正準備去床上睡覺,門外卻突然走進來一人話的聲音。

“可是林家府邸?”

“咦?”這麼多年家裏第一次來生人,林生驚奇的打量著來客,二十幾歲模樣,素白長袍,一把折扇,衣著樸素卻麵容富貴,想來不是普通百姓,忙作揖搭話道:“正是正是,敢問尊駕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來人也不失禮數,回禮道:“客氣客氣,也無旁事,是隔壁張仲托我來的。”

“張仲?他怎麼沒自己來啊。”林生心中還在疑惑,張仲何時認識了這般富家子弟了?怕不是惹上什麼麻煩了。

白衣男子並未搭話,而是自顧自的走進廳內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靈牌前的兩把木椅上。慢聲道:“不妨我們坐下慢慢聊。”

書生見這人不請自入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心裏犯嘀咕道“這人好生淺薄,難道世家子弟都是這般?”心中雖有不滿,可是他的舉止卻愈加謙卑起來。

“恕在下失禮了,請上坐。”

“請。”

相互寒暄一番,白衣男子落座在次座。

林生眼看窗外暮色壓來,不覺感到倦意十足,但也隻能隨白衣男子坐在椅子上。雖然他很好奇張仲叫他來做什麼,但是他的身體告訴他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重要,所以他已經在心裏暗自盤算著如何快些把他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