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一！”
在這第十八層地獄中，判官坐在案前看著手裏的名冊念道。身後是百鬼猙獰的場麵，被拔掉舌頭的惡鬼後放到火燒，或刀山，或石磨……
直到粉身碎骨，再塑人身，繼續煎熬……
淒厲的慘叫從未停息半刻。
一名赤裸的男身聞言走上前，麵對著淒慘的景象，臉上毫無表情。而排在身後的惡鬼飽受折磨後變得淒弱膽，弓著腰隻把頭埋底，不敢看一眼，深怕再受一次折磨。
判官看其一眼念道：“生前為魔，屠戮人間，直至下過半生靈塗炭，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死後打入十八層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故，罪人已受磨難數千年。今，佛祖慈悲為懷，超度爾等，放入輪回，重新做人。願爾等善行贖罪，修身改過。”
“生而為魔，魔本為惡，行惡理所當然，何來贖罪？”那男身惡鬼仍舊毫無波瀾。
判官聞言暴怒，猛拍案台起身，醜惡的臉上猙獰可怖。
“何來的鬼如此膽大？犯下滔大罪仍不知悔改。來人！押下去割舌斷肢，放入火燒！”
身後的惡鬼聞聲被嚇得跪地埋頭，一陣哆嗦，生怕判官一怒之下殃及自己。
而那惡鬼並未懼怕，出言道：“命由定，成魔嗜血。既然打入地獄落入你手中，我便無力反抗。若能出了這地獄，我定上攪庭，下搗地獄，將爾等踩於腳下，以解愚弄之恨。”
若是他人，聽聞這割舌斷肢火燒之苦，即便經曆了無數遍，也聞之變色，不敢再試。這人卻不懼，反而頂撞判官，怕是沒受夠十八層地獄的磨難。
“爾等狂徒……”判官怒翻案台，暴跳如雷。
數億萬年，何時見過此等狂徒，何時聽過此等狂言，這卑微鬼為何如此狂妄？
“來人，押下去！！”
“阿彌陀佛！無間判官且慢，吾願聞其言，且聽他一述。”渾厚的佛音從而至，落入地獄激起一片漣漪。
判官壓住怒火，粗獷的胸口起伏不止，上級命令，不得不聽，“佛祖請便。”
“阿彌陀佛！爾有話可講，暢言即可。”
那惡鬼道：“生而為魔乃定，人間受魔穢侵略亦是數，我不過一棋子罷了。如今給我機會輪回重生，行善贖罪，是否讓我感恩戴德，以示上仁慈？給我機會重新做人顯得佛祖慈悲為懷？由始至終，讓我配合道演戲，為的就是襯托道寬厚？”
“阿彌陀佛！生而為魔便是劫，打入地獄便是渡劫，放入輪回便是過劫，重生做人便是修道，修成大道便能成仙，此為仙道。你可願入輪回問仙道？”佛音之中似乎摻雜著歎息，又似乎帶著提議的意味。
那惡鬼看向無間地獄的判官，對其露出詭異的邪笑，“我願意。”
黃泉路畔忘川河，過了奈何橋，了卻前塵事，此後再無往憶。
那惡鬼手裏端著孟婆湯，看著對岸，眼神迷茫，遲遲未將孟婆湯喝下。
奈何橋對岸煙霧繚繞，一片昏暗白茫，隻有幾枝枯藤老樹往橋上伸去，此外別無他物。
一旁的孟婆扶著拐杖緩慢地走到他麵前，慈祥地對他笑了笑，“孩子，你有放不下之事，可願對我傾訴？”
“不是放不下，而是不願放下。”那惡鬼淡淡地道，聲音輕和，像是想通了什麼，又像是在回味什麼。
“為何不願放下？”
“因為太美好，太痛苦，棄而不舍，不棄亦得不到。”他長長一聲歎息：“奈何橋何為世人所知？可有人忘不掉前塵往事？”
“也許吧！有人即便喝了孟婆湯，冥冥中卻有情素不斷，中日鬱鬱寡歡，一生孤老。”
“情深處直叫人生死相思。”
話音一落，那惡鬼仰頭將孟婆湯一飲而盡。
孟婆搖了搖頭，她見過放不下前塵往事的亡魂太多了，自己也就忘記了前塵往事。
“啪啦！”
瓷碗從惡鬼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破碎成一片。他走到忘川河邊的三生石旁，在三生石寫下兩個字。。
“夕顏。”
孟婆歎息一聲：“喝了孟婆湯也忘不掉的名字，是何等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