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陽(1 / 2)

站在三月初三的還算和煦的陽光下,腳下是貧瘠的泥土,手裏的鋤頭木柄已經在他經年累月的勞作下變得光滑,頗有甲長家太師椅扶手的風采。太師椅他是沒有坐過的,他沒資格,但是他相信那顏色以及觸感應該跟這木柄差不了多少。

“呸”的吐了一口濃痰在右手,雙手搓了兩搓,握緊鋤頭開始整理這一畝三分地,一畝三分地是實際意義上的一畝三分,一分不多,有可能少了一分,少了好幾分也有可能,反正一切都是甲長了算。

家裏是沒有牛的,隻能用手來鋤,最要命的是鋤頭連塊鐵都沒有。在他逐漸斑駁的記憶裏爺爺跟他講述過當年屁民還能用鐵器的美好時代,現如今屁民不可私藏鐵器,擁有者等同叛逆,誰家有種私藏一丁點鐵製類的物品,官家就能讓你全家無種,是真的無種。

是屯裏心靈手巧的典範,他用一種巧勁將一塊堅硬的石塊與木柄巧妙的銜接起來,充當了鋤頭,這樣他就不需要去甲長家申請鐵鋤了。不是他不願意,實在是那鋤頭申請的手續繁瑣且十有八九到不到了他這種嘴拙身窮的人手中,即使幸運的得到了,也有可能是種不幸,且不幸的由頭千奇百怪,變幻莫測。甲長會根據心情的變化來對不同的人潑灑陽光或者冰雹。陽光是萬事大吉下次再申請;冰雹的種類繁多,有可能是鋤鐵少了幾錢,鋤柄彎了或者直了幾分,後果是賠錢賠糧。

甲長一直認為自己是講道理的,以理服人,以唐人的理加上他元人的料調和出各種“理”的新配方,然後施加到這些人身上。他是講道理的,至少在他看來。

實在是記不住甲長的真實姓名,他隨大流的叫他兔兔兒或者禿禿兒老爺。內心深處他認為“禿禿兒”更為貼切,他是識字的,雖然不多,但那也是他老爹李四四肚子裏所有的存貨,很巧的是“兔”跟”禿”都是存貨裏的一部分,甲長頭上有據是貴族專有的一塊禿,他沒見過其他貴族,也不知道真假,想到此,他不由感歎元人老爺還是很會取名字的,將身上的特點運用在名字上簡直是血淋淋的生動。突然他又生出了一種感慨:“不定他叫兔禿兒”,因為甲長有兩片兔子式的大板牙。想到此他不由的為自己的聰慧自豪,溝溝坎坎的臉上飄過一絲笑意。

“九佬,四娘要生了!”瘦弱不堪的五妹喘著粗氣,一手扶腰,一手忙著擦拭額頭的汗珠。

“哦!”答道,隨即將鋤頭甩上肩頭,來不及穿鞋,帶著滿腿腥臭的泥濘艱難的邁向田頭。

這是他第九個孩子了,終於要來了,前麵的八個最大的活到五歲半,是老大,叫李五六。五六在一個冬的雪夜死了,死前的中午跟他想喝米湯。那時候他很疼,渾身發冷,靈魂似乎被什麼抽離驅殼,隨寒風飄散,翌日他對著手足無措的四娘發了一上午呆,身邊躺著已經硬化冰冷的兒子,樣子恬靜,不再跟過去一樣吵吵鬧鬧,如同風雨漸息過程中的風鈴,由歡騰搖擺到悄然無聲。下午他用毛巾仔細的擦拭了老大的身體,腦海裏浮現各種若隱若現的片段,隨即放聲大哭,鼻涕眼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