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從天來(1 / 3)

重陽,色大亮

蒼桐山上,一大捆茱萸順著極陡的山路,一路踉踉蹌蹌的滑至山腳下,一晃一晃的靠在一塊青石旁,方才漸漸向後倒去,露出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滿臉大汗,順勢躺在茱萸上,也不嫌硌得慌,仰頭眯眼眉眼含笑。

少年在鎮的酒樓幫工。

鎮重陽一直都有背插茱萸攜手登高的習俗,所以每至重陽,少年都起個大早,進山背一大捆茱萸,放在酒樓門前,路人自取,分文不收,唯獨有個規矩,一人一枝,不可多拿,為此專門找人寫了告示,貼在門旁。

每次瞅見有人伸手,少年便急急倚在門口,微微一笑,也不出聲,來人不管有心無心,麵對這樣一張真無邪的臉,倒也無人多拿,隻是樂了酒樓掌櫃,多次出言相勸,半個銅錢不掙,何苦來哉,勞心費力。

少年每次隻是樂嗬嗬的:”不累,多好的事”。便轉頭擦桌,一圈又一圈,擦得發亮。

對少年而言,這哪裏是多好,這是下極好極好的事

少年姓蘇,名長莫,爹娘六年前雙雙離世,這酒樓,原是他家的。

鎮在靈墟洲不過彈丸之地,與世隔絕,少有人來,六年前流竄來一圈逃荒之人,引發了一場大不大,不的瘟疫,酒樓是當年第一個停了生意救濟的商家,最後卻成了唯一打起了靈幡的人家。

那年蘇長陌僅有五歲,少年的父親也是年輕時遷來此地,鎮之內,舉目無親,偌大的酒樓,鐵定是守不住了,倒不如為孩子換個平平安安,父親臨終前將酒樓送給了好友也就是現在的掌櫃老拐,錢財酒樓不用給孩子一分一毫,隻求一事,讓少年健康長大。這些事,少年其實很就聽到過鄉親們的風言風語。

所以這些年少年是幫工,倒也沒苦著餓著,轉眼間便已是年方十一,一年年往高了竄。

日頭漸升,少年左右晃了晃肩膀,憋了一口氣,彎腰屈膝,將那一大捆茱萸生生拔起,離地寸許。整個人又埋於茱萸,向著酒樓挪去,時不時想到某處,便搖頭晃腦啞然失笑:今兒的酒客定是好多好多的。

鎮偏僻,人倒不算少,每到逢年過節,甚是熱鬧,酒樓位置也好,臨近主街,地處鎮中間,喝酒的人自然少不了,生意不錯。

少年這些年每日裏既忙著端酒上菜,也得空便學著釀酒,采花拾露,選糧試水,倒是給折出了一套自己法子,練得了一手釀酒的絕活兒,用酒客的話就是別具一格,風味極雅,用老拐叔的話就是有賦。

一路上行人很少,少年額頭汗水,如珠墜地,也顧不得擦,前顛後晃得到了酒樓。

左右張望,老拐叔應該是還未起,少年照例將茱萸放在門口,貼上告示,坐在門檻上,雙手撐頭,樂嘻嘻的看著街道,雙目出神……

鎮雲上,一位寬衣大袖的青衣男子,橫臥雲上,盯著鎮酒樓,時而蹙眉,時而頓首,自言自語:“我這老胳膊老腿不比當年啊,這三樣東西都打散可是要了老命啊,不行不行,得找人幫忙……要不留一樣?萬一弄巧成拙,那就真的登頂無望了啊!煩人,真煩人!”。

男子言罷,緩緩抬頭,看著外,神色嚴肅,神道傳承,下文脈,大道氣運,那麼你到底想要哪一個呢?

“老莫,起這早啊,昨兒有沒有夢見大姑娘?”一道略顯稚嫩卻刻意扯著嗓子故作深沉的聲音遠遠傳來。

蘇長莫頭也沒回隻是微微一笑,這聲音咱鎮獨一份,唐英,唐大爺。

話音未落,拐角竄出一個少年,白衣雲紋,就是皮膚略黑,順勢向門檻坐下,手卻已經給蘇長莫的肩頭來了狠狠一個巴掌,“咋個不理人呢,怎麼,和大姑娘親嘴被老拐叫醒了?”話未完,少年自己一臉猥瑣,笑個不停。

少年姓唐名英,“鎮巨富”,唐家是土生土長的鎮住戶,據祖上出了位將軍,拓土開疆的那種。

後來回了鎮,連當地郡守都得禮讓三分,父親開了個鐵匠鋪,母親開了個麵館,不圖掙錢,隻為一樂。

唐家到底多有錢,蘇長莫聽酒客聊過,即使子孫皆廢物,揮霍八代有餘蔭,流言不知真假,但這子打打架,是真沒輸過,不是厲害,是真沒人敢打。

蘇長莫七歲起第一次在酒樓裏幫忙便遇見了當時圓鼓鼓的黑子,氣呼呼的拿著酒壺來打酒,蘇長莫看著年齡相仿煞是親近,便主動接過了酒壺,誰知黑子罵罵咧咧,催促不停,當時窘的蘇長莫雙頰泛紅,臨走,扔了錠銀子,錢也不找,扭頭就走。

一來二去,兩人熟識,轉眼便是五年,蘇長莫便成了少年口中的過命兄弟,生死之交。

蘇長莫拿了一把茱萸,塞到唐英懷裏,開口道:“給唐叔叔打酒?”

“老不死的大清早就要喝,是不喝點爬不上去蒼桐山,耽誤今的好日子。”唐英邊便整了整茱萸,剛好八根,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