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隻聽過狗仗人勢,還沒聽過人仗狗勢的?兄長,那盒子裏到底裝的什麼東西?”梁逍漸漸聽明白了話中的機鋒,與楊必搭起腔。
“食盒裏裝著一碗湯,名為雞舌湯,是用活雞的舌頭熬製成的高湯,鮮美無比,售價高昂,非普通人家可以消受得起。換句話,食者,非富即貴。”
“咦,這就有點奇怪了。這汴京城裏富得流油的富商大賈大多集中在金水橋附近的幾個坊,雞舌湯既以他們為消費人群,為何不把飯館開到金水橋來,反而要開到這鳥不拉屎的龍慶坊?跟鬼做生意啊?更為奇怪的是,這雞舌湯的老板究竟什麼來頭?竟敢拿兵營當飯館,連侍領朝廷俸祿的潛火兵也能為他驅使,若單單隻是個普通的生意人,打死我也不信。你是吧,魏兄?”
“可不嘛,這年頭,有錢能使磨推鬼!別區區一個兵營了,隻要錢給的夠,通敵賣國的事他也幹!”老魏接著裝糊塗。
“無論蠅營狗苟,還是通敵賣國,一朝東窗事發,皆還有跡可循,可有一種人,卻可以一直逍遙法外,作幕後之人的保護傘,替人頂罪。”楊必淡淡地瞟向老魏。
“哦?這麼厲害,什麼人?”老魏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一隻手悄悄摸向後腰。
梁逍亦將手按在佩劍之上,一邊注意著楊必的神色,一邊盯死老魏,隨時準備著拔劍而起。
“死人。”
“阿必,你這話什麼意思?做哥哥的怎麼有些聽不懂了?”老魏端酒杯的手突然一僵,眯起了漆黑的眸子。
“你若是老魏,自然聽不懂,可若換個身份,不妨再聽一聽,是否就懂了?
大理寺有一獄丞,名叫何溫,是個溜須拍馬、見錢眼開、貪生怕死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也有舐犢情深的一麵,若有人三番兩次拿他的骨肉至親作要挾,他未嚐不會豁出性命,背水一戰。大約一個月前,有人派張貓接近皇後娘娘,與之達成某種交易,張貓一麵聽命於他的雇主,一麵又打著自己的算盤。他買通了一個看守冰牢的獄卒,偷跑到冰牢探望他的目標人物,結果很不幸,被他身後的雇主發現了;聰明的雇主決定將計就計,一箭雙雕,他先是以龍慶坊之地賄賂獄丞何溫,令其毒殺當月的冰牢看守,也就是那個獄卒,然後,再以何溫之女的性命相挾,逼何溫自殺。如此,不僅知曉冰牢內幕的人,全都被滅了口,更重要的是,何溫死了,龍慶坊便成了真正的法外之地,無論是雞舌湯的老板,還是客人,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這也是何溫為何一定要死的其中兩個原因。”
“其中兩個?還有什麼原因?”從方才楊必開口時,梁逍便已驚訝得不出話了,這些支離破碎、看似毫無聯係的證據、消息,楊必竟能尋幽發微,全給串了起來;更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情背後的關係、牽連到的人物竟會如此龐大、複雜,同他們原本的判斷竟是完全顛倒的兩個光景。
“報複。”楊必緩緩放下酒杯,連眼皮子都沒抬,仿佛在著一件漠不關己又稀鬆平常的事。可若真的漠不關己,以楊必的性情,他又何必浪費口舌呢。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者越是寡淡,聽者愈是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