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餐了嗎？”，我幾乎不眨眼的望著她，就怕一眨眼就少看到她一點點。
“有啊，而且我有幫你帶花蓮最好吃的咖哩飯喔！”她正拿起咖哩飯與免洗筷，咖哩的香味與她的發香，同時在味覺裏翻滾。
“阿斌哥哥，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嘍。”她邊打開筷子，滿足地看著我笑。
也許是因為平時都是我買給她吃，這次我才有所感受到原來品嚐對方準備的晚餐是如此的幸福滋味，所以我心裏更暗自決定往後都要讓她擁有這份幸福感。
從她望著我的眼神裏透著一縷濃濃的思念，“有想我嗎？姵柔。”
“沒有，你想太多了！”她故意把頭別過去。
“可是……，我有耶！”我語氣平穩。
“算你有點良心。”她嘟嘟嘴。
晚上九點多的玉裏很安靜，夜空星月互映，街道上隻有幾家小吃店開著，回住處的途中她抱著我在後座，耳邊隻剩呼呼的風切聲。
“你真的沒有想我嗎？”手握著車把手，微微別過頭問她。
“……”頓了幾秒鍾。
“當然有啊，笨阿斌哥哥。”即使她輕聲地說，卻在我耳膜裏繚繞許久……
隔天，三，四節上完課，十二點走回到辦公室休息片刻，她的來訊：“請趕快回來，我在家等你吃飯囉，親愛的孫老師。”
一到門口腳踏車停在大樹下，迎麵撲鼻而來的是咖哩的香鬱可口，饑餓感也瞬時地被大量釋放出來。
“你料理的咖哩一定比昨晚在花蓮買的更好吃。”餐桌前，我摸摸肚子。
“你當老師真是太可惜哩。”我吃了一口拌著咖哩醬的米飯與雞肉。
“我也是這樣想，嗬嗬。”她的臉全寫著得意。
“這可是加了去骨的雞腿肉，大塊紅蘿卜與馬鈴薯，小火熬了快半小時的精心料理喔。”她指著流理台上，剩下的骨頭和削下的果皮。
“隻有我可以吃，不可分給別人吃喔。”我牽著她的手，像個在爸媽麵前跟弟妹爭風吃醋的小孩。
“好！本來就是這樣啊。”她親了我臉頰一下，還印上黃黃的咖哩醬唇印。
“對了，上禮拜姐姐帶來的雞湯與鹵肉飯就當晚餐喔。”
“好啊！那晚上我就不買東西了喔。”我的手一直沒放開她。
十點多的晚風從宿舍窗戶鑽進來，水蛙也嘎嘎作響個兩聲，伏案夜讀的我正打算解開這數學就去找她。不一會兒她來訊：“我還真有點餓，這麽晚了會有什麽吃的嗎？”
“喂，我可愛的姵柔，待會兒送上統冠旁的燒仙草，可以嗎？”我回電。
“嗯，趕快來陪我喔！阿斌哥哥。”
統冠超市旁的燒仙草可是許多玉裏人的共同回憶，這間不起眼的店之於玉裏就像阿宗麵線之於西門町那像，就是好吃，有人氣。
我一進客廳，電視螢幕播映著ＤＶＤ歌劇“鍾樓怪人”，吉普賽女郎優美的歌聲與玲瓏的身段配合著絢麗的燈光效果，不僅擄獲劇中男主角的目光，我們兩人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就算不盯著螢幕，光聆聽劇中幾位主角不同音域的悠揚歌聲，藉著曲中的起承轉合也能感染情節裏絲絲入扣的角色情感。
幾個橋段的串場之間其他配角舞者整齊劃一的舞蹈排場，配合磅礡的音樂旋律確實讓人目不轉睛鼓掌讚歎。而手中溫暖的燒仙草帶著入口即化的特有香味，搭配芋圓，綠豆，粉圓三種素材，構成渾然天成的美味。
隻有彼此氣息的屋子裏在今晚，整個氛圍彌漫著視覺，聽覺，味覺之間的多重感受。
她偎在我胸前彷佛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就在這寧靜小鎮午夜時分。
她躺在我懷裏平穩地呼吸起伏，閉著雙眼的可愛模樣著實惹人愛憐。
一月底了，再幾天就要放寒假了，不僅學生很期待，當老師的也辛苦了一個學期，也盼望能休息充充電。
今天星期四，普一孝班前門旁邊的課表上印著一，二節是國文課，任課教師是她，三，四節是數學課，任課教師是我。
第二節下課，我來到辦公室準備待會兒普一孝班的數學課程，收到來自她的簡訊：“偌大的教室裏隻剩下筆與紙的對話聲，靜極中想起了你……，與你處在同一個時空裏，呼吸著同樣氛圍的空氣，冷冽中帶著青草香，被陽光包圍著的冬天在窗外微笑。”
第三節的數學課，寫數學式子在黑板上的我，腦中頻頻浮現她剛給的那些字句，每個字都使清冷的寒冬添上一層暖意在心頭。
下課鍾響，依照慣例在教學日誌裏“教師簽名”的第三節空格中簽上名字，揮動藍筆的瞬間，猛然發覺日誌裏的這一頁同時出現我們倆的簽名，她簽在一，二節的位置。
對行政業務而言，日誌是用來證明教師確實來到這間教室上課的依據，但對我跟她來說，這可是個不知修了多久的難得緣份。俗語說：“十年修得同船渡”，我想這顯然比同船渡的緣份更深吧！
她的名字就填在我名字旁邊，兩人的名字肩並肩地躺在日誌上的簽名欄，我兀自滿足微笑之餘，讓我想起身分證配偶欄上的空位，她的名字會填補在這一生一世的位置嗎？
腦裏正回蕩著這個我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這一刻，學生的下課嬉鬧聲似乎漸漸沉靜，彷佛讓教室的氣氛按下了暫停鍵。所謂“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修的緣分是超過了十年沒錯！但已累積百年之久了嗎？沒人回答我……
瞬時，四周又恢複該有的學生玩鬧聲，以及幾位同學問我問題的對話。
星期天早上，她的來訊：“星期日，一星期的開始……，期待每天都有新發現。”
“喂，今天想去哪裏玩啊？姵柔。”手機裏。
“晚上姐姐要來找我，也高興也失望。”
“失望什麽啊？”
“姐姐來就不能看到你啊，阿斌哥哥。”我猜她現在一定嘟著嘴。
“嗯，我都在學校啊，乖，你需要我的時候，隨傳隨到這樣可以嗎？”其實，我心裏也掛著不舍。
接近中午，人在學校的我接到她的來訊：“可以請你幫我查一下明天的課表嗎？我親愛的孫老師！另外，中午一起用餐可否？”
“今天特別想你，姵柔。”她低著頭夾起我剛買回來的牛肉麵，我輕撫她烏黑的馬尾辮子，感覺發梢從手指溜過的美妙觸感。
她輕歪著頭，深情地望著我的眼眸……
筷子放落餐桌的清脆聲一響，敲出了兩人暫別的難耐思緒，深深的愛戀也迅速暈開過擴散。
筷子落下的瞬間，兩人的雙唇已緊緊相貼傳遞熱情，她雙手環在我的肩上，我緊摟著她，不讓身體之間有什麽空隙。
“晚上要打給我喔。”我從不舍的眼神中把手腕上的手鏈放在她手心裏。
下午兩點多從她那邊離開，伴隨我的是腳踏車的鏈條轉動聲，今天玉裏的風吹得有些離愁蕭瑟，似乎回到學期初剛來此地的無助感，缺乏歸屬感的不快慢慢在心中漸漸揚起。
腳不停地踏轉，臉頰盡是寒冷北風的掠過，我摸摸頸部陪伴了她多年，也即將陪伴我更久的圍巾。學校後門口前的馬路旁行道樹下，映入眼簾的是落葉片片，枯黃遍地鋪滿人行道，風來就是一陣沙沙聲，彷佛是幫我倒數著還有多久見到她的滴答聲。
“我可愛的柔，晚餐要吃喔。”我在手機裏一貫的叮嚀。
“好，沒問題。”她回答得沒那麽熱情，因為姐姐在旁邊不好意思。
八點多，我想起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又聽著鍾樓怪人裏雲遊詩人嘹喨壯闊的歌聲，她來電，“阿斌哥哥，我姐現在在洗澡，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嗬嗬……”聽得出她對我的想念。
“想你耶，怎麽辦？”我問。
“我也是啊，要繼續想我喔，知不知道？”她笑著說。
“你們有去哪裏走走嗎？”
“有啊，隻是走到哪裏都想到你。我們晚餐在玉裏咖啡吃火鍋，我故意坐在我們上次來的位置，這樣感覺你就在我身旁。”
“真的喔……，你給的圍巾，現在也正溫暖著我的肩膀脖子，就像你從我背後用手把我圈住一樣。”
她甜甜地笑一笑。
“對了，我現在身上穿著你的黑色棉質上衣，喜歡衣服上有你身上的味道，還有你的手鏈。”
我用力地吸了口氣，“真的耶，圍巾也有我們兩人的味道。”
掛上電話後，隻剩靜謐的空氣與窗外偶爾水蛙的呱呱亂響……
牽掛的心隨著分針已轉了四，五圈，跨越到星期一的淩晨，秒針滴滴聲不停的提示我快睡吧，起床後還有很多課要上。
正要給她簡訊時，她的來訊：“夜深，人靜……，不想你離開我。現在，以後……，雖然你說我們不確定有沒有以後，我卻還是愛你，愛得明知會萬劫不複也要任性為之。”
“誰說我不想要我們的將來，不準亂說話，乖。我現在想著你應該躺在床上，握著手鏈，與姐姐天南地北的聊著，我等一下躺在床上並把圍巾圈在脖子上，枕旁也放著你的那件灰色帽Ｔ。我一直催促著時間，叫它跑快一點。”我回訊。
“深呼吸，企圖在空氣中捕捉一絲你遺留下的氣味！難以成眠，因為姐姐一直跟我說話？！因為睡太飽？！不，還不都是……，都是你啦。”她回訊。
隔天接近中午，不見她的人影。
“我可愛的柔，你在哪裏？想親你一下呢！”我發簡訊。
“我在體育館喔！”她回訊。
“我們約在家裏吃午餐喔。”我回電。
“最喜歡吃你買的東西了。”
寒冬裏特別讓人想多親近中午時分的暖和陽光，我把車停在水餃攤前。
“今天也是十個高麗菜，十個韭菜嗎？”老板娘親切地問我。
“對啊。”我一如往常的回答。
“下午還要上課嗎？老師。現在的小孩比較不好教喔！”老板娘一麵下水餃一麵與我話家常。
“今天下午剛好沒課比較有空可以出來買午餐，現在的學生跟我們以前是有點差別，不過也都還好啦。對了，老板娘，上次在火車站看到你跟你兒子。”
“對啊！回花蓮娘家一趟。”
“你應該不是玉裏人吧，來這邊還適應嗎？”她邊找錢給我。
“不錯啊！可以跟姵柔每日相伴當然好。”我心裏這麽想。
“我記得我第一天來這裏考教師甄試時，看到前方的海岸山脈，心裏想怎麽有這麽青翠的山！”我表情生動地回答。
而老板娘淡淡魚尾紋之間彷佛撩撥著昔日的往事記憶……
“我當初來玉裏的時候，看到遠遠這麽綠的山，心情就跟你一樣，我還記得當年來這裏工作的時候，我就喜歡上這裏的好風景，後來認識了我先生跟他開了這間店，到現在我還是喜歡這裏遠遠望過去全是好山好水，說到這個，時間過得好快，結婚，生小孩在這裏也定居了快十年，玉裏鎮外表沒什麽變，隻是人口外流得比較嚴重，年輕人都去外地工作了……”
與老板娘道別後，騎著機車水餃掛在手把上，一路上心裏甜甜的滋味徘徊在心頭，因為老板娘跟我一樣在這東部的寧靜小鎮遇上自己心愛的人，而不可預知的是我跟她兩人會在此定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