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回別墅時,邱如一還沒換上壽衣。
於是,邱沉雙手捧著壽衣跨進了大門,又揮手讓人把冰棺抬了進來。
老太太一看到邱沉就開始發抖,耷拉的三角眼裏射出憤恨的眼神:“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邱家人!”
“媽,死者為大,別讓姐姐屍骨未寒。”邱沉沒有搭理她,把壽衣放在邱如一身邊後,又讓人把冰棺設置好。
老太太還想發怒,被邱伯清製止了:“你想讓如一就這樣躺在那裏嗎?不許再鬧!”
剛才跟回來的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一部分,許是出去買花圈之類的祭奠物了。
邱伯清看著壽衣發了幾秒愣,回頭看向老太太,遲疑道:“你幫如一換上吧。”
老太太點了頭,顫顫巍巍地走過來,然而,她剛碰到邱如一的手就嚇得後退了兩步,動作幅度相當大。
家裏保姆在廚房裏探頭探腦,沒有出來的意思。
我看了一圈,在場的女性,除了我還有金瑤和陸重七媽媽,但是她們都沒有幫忙的打算。
邱沉的臉色極其蒼白,他哀求地看了陸重七媽媽一眼,可陸重七媽媽刻意躲開了視線。他看向金瑤的目光很快挪開,最後猶豫地看向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我本來就想自動請纓了:“叔叔,邱沉,我能幫如一姐換嗎?”
邱伯清老淚縱橫地點點頭,語裏滿是感激:“好好好,謝謝你,小姑娘。”
老太太張嘴又想說什麼,被邱伯清一個眼神製止了。她看著邱如一的屍身,到底什麼都沒說。
邱沉把她抱進了她房間,我跟著進去,老太太也腳步不穩地跟了進來。
邱沉回避前問我怕不怕,他滿臉都是內疚,甚至有種希望我搖頭說害怕的感覺,但我堅定地搖了頭:“她是你姐姐,我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我很怕,畢竟我連黑都怕。
邱如一身上穿的病號服上已經沾了血,我小心翼翼地脫了她衣服,看到她瘦骨嶙峋的身體時嚇得狠狠抖了幾下。邱如一是個像兔子一樣的女人,善良美好又膽小怯弱,陸重七啊陸重七,你怎麼舍得傷害她的?
邱如一的眼角甚至還帶著淚光,我不太會穿壽衣,剛想研究時,一旁的老太太終於出聲了:“小鄭,你幫忙擰條毛巾過來行嗎?”
我點點頭,拿過來後遞給了老太太。
她顫著手幫邱如一一點點地將身上的血跡擦淨,看得我心顫。這是一位老母親在跟自己的女兒做最後的道別,她的神情是那麼認真、那麼虔誠,一點平日裏的霸道都沒有。
可能是邱如一的表情特別安詳,所以我心裏的怯意漸漸消散了。
我花了半個小時幫她穿好壽衣,而後邱沉走進來把她抱進了冰棺。
本來他可以花錢請人回來做這些事情的,包括穿壽衣,但我明白邱沉想親力親為。
喪事一連舉行了三天,邱沉每天夜裏都要守夜,一刻都不肯離開。我不想放任他一個人在靈堂裏守著,於是每夜都會陪在他身邊,實在熬不住時,他會讓我靠在他肩頭睡覺。
直到第三天去火化,陸重七才終於過來吊唁。隻是,他帶上了丁悠然。
邱家兩位老人在看到他們兩個的那一瞬,眼神皆是憤怒的。
陸重七給邱如一燒了一堆紙錢,等他想站起時,他爸爸忍不住踢了他一腳,隻是這次陸重七有了防備,沒再像醫院裏一樣跪下去。
他冷颼颼地回頭掃了一眼,跟他爸爸對視幾秒後,輕輕地把丁悠然往身邊一拉:“爸,這位才是你今後的兒媳婦,她叫丁悠然。”
陸重七媽媽盯著丁悠然看了好幾秒,白著臉直搖頭:“作孽,作孽啊!”
丁悠然一個字都不敢說,低著頭站在陸重七身邊,眼裏直掉淚。
我突然感覺,她的唯唯諾諾仿佛就是邱如一的翻版。隻是,邱如一是因為愛而對陸重七無底線地包容忍讓,丁悠然,應該是害怕吧。
賓客中一陣騷動,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議論丁悠然的相貌,而後,我再一次聽到了那兩個字:魚兒。
魚兒是誰?我深深地看了冰棺一眼,如一姐,你為什麼讓魚兒原諒你?
就在這時,陸重七幽幽地開了口:“爸、媽,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如一。反正已經對不起了,不在乎多這一次。我帶悠然過來不是給如一看的,是給你們看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陸重七父母聞言又深深地看了丁悠然一眼,眼裏漸漸染上一層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