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隻道是尋常。

……

“和尚,你要去哪?”

“老人家,對岸可是口?”

“是。”

“那請您渡我過去吧。”

船夫依言劃船,這艘船開始再次駛向望不到邊際的對岸,一江煙雨照晴嵐,點燃了船夫的蓑衣。

“老人家,我是大惡,三觀不正,六路全無。俗世之人,聞我喪膽,談我色變。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船夫搖頭看向和尚:“不不不,你是個和尚,你不知道如何拈死一隻螞蟻,你不知道如何拿人家一粒稻米,你不知道如何掀新娘一頂紅巾。你是個和尚,你會敲鍾與木魚,你會念經與佛珠,是因為你瞰破了紅塵,既然瞰破了紅塵,落發為僧,那你就是和尚。”

“老人家,紅塵是劫也是結,又如何能易破呢?”

船夫頓身不語,似憶往生,而後再次揮動竹漿,舟順水而南下:“我在這口待了幾十年,渡人無數,有腰纏萬貫體態肥碩的富家商者,有衣衫襤褸神情落魄的落榜書生,有氣宇軒昂威風凜凜的驃騎將軍,有身無分文瘦骨嶙峋的拾荒乞者,有俠肝義膽義薄雲的豪情劍客,有風姿綽約婀娜嬌媚的青樓舞女,還有很多很多,多到我難以記清。但這是我第一次渡一個自己是大惡的和尚,還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惡人,那應該有很多故事要講。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你講你的故事,我趕我的船,如果到達對岸還沒講完,那便不收銀錢。”

“老人家,您一生隻待在這個渡口便聽遍了世間所有的故事,那您所聽到的故事中,可曾聽聞一個叫鬼手的人呢?”

“有有有,當然有,商者鬼手盜了他的錢,具體是多少我忘記了,隻是模糊記得那些錢救活了一個城的百姓。書生鬼手盜了他的字,到底是多少字我記不清了,隻是後來知道那些字被裝訂成了一本書,再後來那本書便成了著名的《川水》。將軍鬼手盜了他的馬,我不知道那是千裏馬還是萬裏馬,隻是聽將軍他再也沒有選中過其他任何一匹馬,卸甲歸了田。乞丐鬼手盜了他的碗,第二乞丐找回了碗,並且碗裏多了一塊肉。劍客鬼手盜了他的劍,那把劍沒有多麼鋒利,可能是因為沒有殺過人飲過血,但後來劍客再次見到他的劍,那把劍已經沾染過太多人血,鋒利的劍芒刺瞎了劍客的眼,他就不再當劍客。舞女鬼手盜了她的心,我隻是笑了笑,沒有聽她把故事講下去,因為她已無心再講過去,我怎麼還會有心聽呢?我聽到過太多關於鬼手的故事,可是我依舊像當年一樣喜歡聽這些故事,不會膩味,因為故事一次比一次新奇。和尚,你又能講出怎樣的故事呢?。”

“老人家,我並沒有什麼新奇的故事,我隻是想為我這個惡人渡化一場餘生。”

“這聽起來便是個不錯的故事。”船夫有些意外,緩了緩漿,似乎不願意這麼快便抵達對岸,也許是沒了錢花呢?

“老人家,鬼手姓莫,名道,字驚春,年少時同齡人喜歡叫他莫道,大些人們開始叫他莫驚春,不知何時,開始有人叫他鬼手。這一叫,便被叫了十年。十年不長,卻也是生死兩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