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永和元年六月,東海海麵上。
此刻正值清晨,薄霧彌漫,煙波浩淼。碧空雲卷,晨星寥落,朝陽初升霞光滿,映得邊一片姹紫嫣紅。海風徐徐,碧波輕輕搖曳,偶有幾隻海鷗低空掠過藍紫色的海麵,複又旋身而上啾啾悲啼。
海麵碧濤分湧,疊浪聲聲,一艘龍首三桅巨艦迎風破浪,向著漫朝霞駛去。
船身長約二十餘丈,通體刷漆,其黑如墨。船首龍頭獠牙森森,形貌凶惡,栩栩如生。巨艦之上樓起三層,雄偉森然,每層甲板都站著若幹黑衣衛士,腰懸寶劍,眼神淩厲,警覺的掃視四方。
艦船指揮台上,戴著羅刹麵具的黑袍男子卓然而立,手裏把玩著一隻拳頭大的雕花銅球,極目遠眺東方際。一名容貌古拙,兩鬢斑白,身穿繡雲灰袍的垂須老者在男子身旁默然而立,雙眼微眯,偶露精芒,也向東方海麵望著。
朝陽越升越高,薄霧漸漸散去,海麵映著空越發多彩。
黑色巨艦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歌聲,聲調清越高亢,如裂金石。灰袍老者轉身望去,隻見數裏之外一艘船破浪而來,隱約可見。歌聲傳達數裏卻能凝而不散,清清楚楚傳入耳中,歌者修為顯是不低。
“少主,來人不知是何路數,是否讓屬下查探一番”
不等老者完,黑袍男子擺擺手道:“此番南下之行事關絕密,不宜節外生枝,這裏距離龍波山不足百裏,來幾個修真不足為奇。”其聲年輕溫雅,與臉上所覆的惡鬼羅刹的凶神惡煞之相極不相配,舉手投足間卻又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威嚴,令人不得不服從。
灰袍老者恭敬從命,任他歌聲飛揚,碧浪滾滾,亦不再望顧巨艦後方,專心於一,仿佛船從未出現過。
船愈來愈近,在距離巨艦裏許之時便減慢速度,歌聲戛然而止,艙內乘客轉而靜默,船與巨艦一前一後緩緩前行,似在觀察這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
日頭升的極快,悠忽間已是烈日當空,海風轉而炎熱,碧空如洗,波光粼粼的海麵一望無垠。巨艦穩如山嶽,不急不緩的趨浪而行,黑袍男子與灰袍老者依舊立於原地,嚴陣以待。
東方海交接之處渾似一體,忽然出現三個黑點,開始如墨滴紙宣,逐漸洇開,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顯出本來麵目。
“少主,前方三艘雙桅船應當便是我們等的人了。”灰袍老者拱手待命,隻等“少主”一聲令下。
黑袍男子此時卻將身子轉向,盯著巨艦後方的船,緩緩道:“該來的總算來了,傳令下去,依計行事,不得妄動真氣,此番行動不容有失!”男子頓了頓,最後望了一眼船道:“起霧吧,雲伯,讓不速之客知難而退。”言罷,將手中銅球揚手拋入海水之中。
一眾黑衣衛士得令,各司其職,偃旗息鼓。名為雲伯的灰袍老者縱往巨艦最高處,站定遠眺,三艘雙桅巨船成品字形乘風破浪,距離越來越近,依稀可見一馬當先的雙桅船甲板上人影幢幢。
海風獵獵,衣袍鼓蕩,雲伯一震衣袖,雙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身體徐徐騰空,須發皆張,雙眸精光如電,迸發閃耀。念罷法訣,雲伯周身灰光纏繞,憑虛凝立當空,雙袖如灌滿海風般鼓蕩不息,衣袖暴長丈餘似大鳥般張開,遙指東西。灰袍之上的繡雲突然如活了一般,風起雲動,緩緩移向袖口。袖中乾坤顯現,白茫茫的霧氣忽如河倒瀉,洶湧噴薄而出,濃霧滾滾而下,以黑色巨艦為中心,急速擴散,彌漫海上。
濃霧滾滾卷襲,其勢尤勝雪崩,仿佛千萬白馬奔騰呼嘯,卷向四周。不過盞茶時間,方圓十裏,本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的碧波海麵,忽然變得迷霧重重,淒風呼號。
遠處的三艘雙桅巨船早已被霧氣籠罩,不見蹤影。隻剩下那艘跟來的船,屏蔽於霧牆之外,仰望晴空,如坐井觀,孤零零的停泊於海之間……
襄陽城北裏許,一處斷壁殘垣、雜草蔓生的廢棄塢堡裏,矗立著一間曆經風雨尚未倒塌的茅草石屋。塢堡原來的主人恐怕早已作古,那些南遷而來喜歡圈地的世家大族也對此地提不起興趣,卻成了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容的身之所。
陽光透過頹敗的門板射入昏暗的屋內,幾個瘦的身影蠕蠕而動,發出狼吞虎咽的咀嚼聲。
“你們……慢點……吃,寶哥和……阿九還沒回來呢!”童音稚嫩,聲氣虛弱,其中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烏漆嘛黑的手裏攥著饅頭包子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對著其他孩子道。
“是啊,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別是出什麼事……哎呦!”這個光著一條腿褲子隻剩半截的孩子還沒完,就被旁邊稍大一點的大眼少年一腳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