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立刻將品兒連拖帶拽弄去殿外受罰,偌大的寢殿裏隻剩下璽朝至高無上站在巔峰的夫妻。
望著仝氏的容顏,他強忍怒火,悠慢的語調藏著鋒利:“熹妃是中砒霜而死,有人在那盤紫蘇茶花卷裏摻了砒霜。”
來坤寧宮的途中,高瞻命人找到那個今日將東宮食盒交給他的內侍。此人是禦膳房的新人,聲稱太子親手將食盒遞給他。除此之外再無旁人碰過糕點。
“陛下懷疑臣妾和曄兒?”
惶惑的仝氏淒然笑問,鳳目中隱約閃爍著淚光。二十載夫妻,她明知他不愛她,不敢想象他們的夫妻之情淡漠到如此不堪一擊。相敬如賓這些年總該有幾分親情,怎料帝王的疑心逐漸消磨了對她原有的信任。
有人假借太子之名,把一盤摻了砒霜的糕點送至禦前,如若暗算成功,受益者必然是太子。可是一朝子得上蒼庇護豈能那麼容易死掉?但凡察覺糕點有異,首當其衝被懷疑的人就是太子。即使暗算成功,朝野非議百姓不服,頭頂“弑父”罪名的太子也難以登臨皇位坐穩江山。設局者心思之深沉,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昊行至她麵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鄙夷道:“你當皇後是不是當膩了?假如朕死了,太子順理成章當上皇帝,你就是權柄在握的皇太後。”
帝王威壓之下,即使沉浮宮中遊刃有餘的仝皇後也打了個寒顫,緊接著一抹笑容絢爛綻放於她的唇畔。不似尋常她高貴溫和的笑,此時的笑透著嘲弄和淒楚,還有無奈辛酸。
他沉聲問:“你笑什麼?”
“臣妾笑陛下糊塗了。”著她仰起臉,目視皇帝。
“朕糊塗?”他不明所以。
仝氏自嘲地:“陛下方才也了,等您百年殯,這江山名正言順是太子的,臣妾也理所當然成為皇太後。眼下何必鋌而走險背負千古罵名?”
是啊,等他死了,朝陽殿的龍椅遲早是宇文曄坐。宇文曄怎會好端端生出弑父弑君的想法?不過熹妃吃下紫蘇茶花卷後中毒離世是鐵證,這盤被仝氏親手攔下,差一點點就入了他的口……
“朕查問了負責試毒的內侍,他交代因是太子親手遞來的糕點,不想傷了父子情,所以擅作主張沒有驗毒。”宇文昊徐徐鬆手,避開仝氏哀戚惶然的眼神,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仝氏急忙怒斥:“這種奴才膽大包活該打死!”
“朕已吩咐杖斃。”
氣氛稍稍緩和,片刻間宇文昊變了副麵孔,親自扶起仝氏,握著她微涼的手,他終於問出心底深藏的疑惑:“皇後,朕今日在武陵春色又想起阿柔,禦醫她死於長年累月的憂鬱不安。朕想不明白,她原本活潑明媚的性子,究竟為何會把自己折磨至死?”
縈繞他心間的懷疑,是方柔之死與眼前他的結發妻子密不可分。盡管這個懷疑無中生有,甚至有些荒謬。
“陛下問臣妾,您的枕邊人為何如此,臣妾也不知。”仝氏咬重枕邊人三個字,積蓄了多年的不甘和委屈差點無法克製。
“你是朕的皇後,為朕生兒育女,也算賢惠大度,所以朕一直容忍你,努力顧著夫妻情麵。”宇文昊歎了口氣,“朕為了你和太子的顏麵,並沒追封阿柔為皇貴妃,其實朕很想追悼她為皇後。那樣慕柔便與清霞一樣,擁有嫡公主的身份。”
果然,即使那個女人死了,他依舊念念不忘,依然打算追封為皇後,依然想給予他們的女兒更加尊貴的嫡公主頭銜。
“陛下滿心所念,無不是您的阿柔,臣妾實在無話可。不知陛下可還記得臣妾的閨名?”她的淚晶瑩如珍珠,一滴接連一滴,靜落無聲。
她姓仝,閨名玉嬋。
這是一個溫柔悅耳的名字。
他大概已經不記得了。
“朕最終還是忍住了,而你呢?太子呢?是你們辜負了朕的苦心!”罷,他轉過身大步離去。
轉身的瞬間,他忽然憶起從前,紅燭搖曳成雙的那刻,他也真心期盼過,這位賢淑溫柔的名門閨秀可以與他舉案齊眉,相伴一生。
仝玉嬋不是他自己的選擇,但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當他掀開金線綾羅鴛鴦紅蓋的初遇,誠然被她的美貌所驚豔。她也柔情似水地:“妾身願以承恩公府的百年榮光相隨夫君左右,為夫君生育兒女,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一晃眼,二十多年過去,他對她隻餘失望和不滿還有懷疑。那麼她呢?她哀戚悲涼的神情,同樣讓他為之心弦顫抖。
今夜過後,也許他不會再追究熹妃之死,可是帝後離心注定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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