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鬧騰完,葉知秋沐浴完回到內室時,才發現南沙已經回來了。
他站在葉知秋書桌前把玩著那方硯台,側對著門口,身上還穿著上朝時那件藏青色對襟蟒袍,看來確是忙了一天的政事。
“怎生這麼晚回來還站著,坐著歇會兒。”葉知秋眉目自然的踱步進來,多點了盞橙黃色的燭,室內登時亮堂起來。
“我不累。”南沙放下硯台走近她,替她挽了耳鬢邊濡濕的兩縷發絲別到耳後,“今日一天你待在府裏定是悶了吧,怎麼不出去走走?”
葉知秋聞言搖搖頭,“近日春光好,多有困倦,便懶在府裏不願出門了。”
南沙見她並非說謊,輕笑了聲,彈她額頭,“真是隻懶貓兒。”
她挑挑眉,並未否認。更是直接取下身上從浴房披過來的大氅合著中衣窩到了床上,“你也早些沐浴去吧,再過會兒敲更,便涼了。”聲音帶著些微困倦的懶意,從蓬軟的被子裏悶出。
男子見她竟真扔下他合眼睡去,無奈至極的替她滅了盞燈燭,轉身離開屋子洗浴去了。
室內躺著的人咕噥著翻了個身子,沉沉睡去。
五更天時她醒了次,發現身旁無人,便坐起來向外看。左側書房的長燭正點著,搖曳著明明暗暗的光線,將人影長長的映在紙窗上。
那人握著毛筆,正洋洋灑灑著些什麼。
怕是近日忙碌了。
葉知秋垂下眼睫不知想了什麼,半晌又掩被躺下側臥睡熟了。
天光方大亮時,她才堪堪起了。在屏風後接過日暮遞來的衣裳,穿上後才驀然發現是不曾見過的白雀樣式,一針一線都頗為精細,心頭疑惑。
“這是打哪兒來的衣裳?”
日暮嗓音帶著調笑回答,“是昨夜王爺帶回來的,今早差人拿來,櫥裏還有好幾件不同樣款的呢,可真好看。”
葉知秋神色忡怔了一下,看著身上光看便知價值不菲的衣物,愈發難懂南沙的心思。
不過是亂世紛爭下恰巧逢源的相遇而已,他當是掌權前的調味品,她卻當是賴以生存的信仰和希望。
“日暮,我不甚喜愛這樣式,拿件我平日裏穿的給我便是。”她褪下衣裳,遞出去。不知出於何種心理,總是無法勸解自己如往常般接受,仿佛抵觸異常。
“可是這衣裳分明很好看啊主子?”日暮眨了下眼睛盯著屏風,語氣充滿著不可置信,這件衣裳樣式簡潔又縫製精巧,本以為會得主子青眼呢。
“不喜便是不喜,且換了便是。”她淡淡道了句。
最後日暮給她拿了件偏墨綠色的羅裙,織著青白絡子懸塊玉佩。快手挽了個蝶髻,斜插支翡翠步搖,耳飾以銀線墜的紅玉,與衣裳相得益彰。
“倒襯了這岸柳,”葉知秋走出苑門走到府裏的湖水旁,她看著自己的衣裳和岸邊的垂柳,“如今春色已見晚,竟是快入夏了。”
空庭抬眼看了眼正青翠的柳條,不知葉知秋的話語從何說起。分明還在仲春,主子卻說已近夏……這滿園的春色淡濃正宜,繁花朵朵開的錯落有致,像是江南水邊鱗次櫛比的黑瓦白屋,每看一眼都帶著吳儂軟語般溫柔的香味灌入鼻尖。
葉知秋蹲下身子撫弄著本還未到花期卻已盛放的一朵芍藥,帶著晨露的花瓣劃過指尖,已被陽光曬得溫熱醉人。
若人也有花期多好,該開便開,該謝便謝。縱使零落塵泥,也有來年重生之際。
隻是花期短暫,怕是存不了幾日光景。
然而驀地光景,一陣風席卷吹過,柳條被用力的劃過湖麵,激起一陣水流。那朵盛放荼蘼的芍藥,在風中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從中折斷,摔在塵土滿是的地麵,失了嬌豔顏色。
“春去夏至,便是這般下場。”她輕聲自語著。
看著那朵摔落塵泥的芍藥,分明外表毫無改變,卻會失去原本的價值。變得殘破、灰敗。而肮髒不堪。
日暮空庭看著葉知秋側對湖麵的模樣,無端心裏情緒有些跌宕。
分明不是自己的情緒,卻能感受到如細水般帶潮味的哀戚,猶如劃過眼瞼,臉頰,下頜的淚珠,沒入衣襟消失不見,雖肉眼不能看清,衣襟卻留下了濡濕的痕跡。
日暮睜著微紅的眼睛從葉知秋身上轉回目光,狠狠擦了擦臉上的水痕。
“這春日裏的風真是醺人眼目……”日暮藏起濕掉的衣袖,又偷偷看了眼還站在湖邊的主子。
女子背影秀挺,身子窈窕,卻無端透出一種歲月的蕭條感。她抬起眼簾,還是那雙黑色的眼眸,卻平白多了點什麼。
日光如融化的糖水溫暖的灑下來,合著熹風裏的花香水清味。
溫柔了人眉目。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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