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又一次失眠。
挽今索性翻個身睜著眼,呆呆的望著雕花床頂想事情。
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一日之內,洛居正突發異症、師父坦白真相、她被李太後的人追蹤緝拿,似乎所有最壞的事情都在今天發生了。
挽今繼續呆呆望著,思緒卻早已飄去千裏。
回想起來,今年是她在這世上的第十八個年頭。從當年的宮變到現在,她竟已整整隱忍了十一年,本該是所有女子最最懵懂美好的十一年……
三四歲的時候她生過一場大病,差點病死。母後心疼她,便允許她離開皇宮和纖歌一起拜入風雲棲門下到冉雲學藝。
而後日子就那樣過著,沒有皇宮裏的步步局限、沒有嬤嬤丫鬟整天的耳提麵命,她就像野草一樣隨風生長,時間也如流沙般從師兄師姐的吵吵鬧鬧還有她和沈離這個小賤人的相看兩相厭中流逝。
或許當初沒什麼感覺,可現在回想起來,即使期間在桃花村調查水源問題時遭師父毒手廢了武功,但在冉雲的那幾年卻的的確確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幾年。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大聲笑,放肆哭。
有多久沒有這樣了呢?
挽今忽然覺得有些冷,側著身子將腿蜷縮的更緊。她好像已經忘了上一次放肆笑是在什麼時候。
後來冉雲的日子就結束了,母後想她的緊沒過幾年便把她召回了宮中。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六歲的那一年,天都是像是血腥的紅色。宮變,母親被逼沉湖,她責杖斃至死,師父逆天改命……
挽今曾經無數次想過,那日她就內樣死了該有多好。不會有之前萬念俱灰的生不如死,也不會有現在身負重任的勾心鬥角、步步驚心。
兜兜轉轉,那一年幾乎把這輩子的苦都吃遍了。逃出祭司府,她和乞丐爭地盤,和狗搶泔水,卻沒想到在之後遇見了南風館的洛居正。
一想到這個人,挽今傷腦筋的扭著腦袋蹭了蹭枕頭,真不知道這輩子遇上這家夥到底是福還是禍。
一天過去,也不知道他那裏的情況好一些了沒。煙祭司的話不清不楚,但既然師父都說金絲引的血可助他扭轉命格,那她也沒必要太過擔憂。
師父……
挽今無力。或許隻有對他,會永遠覺得自己不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才轉眼一瞬,他已成了另一個麵目全非的人。如此縝密的心思謀劃,原來從遇見她與沈離之前便開始了。
溪若啊溪若,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可以將他改變的如此徹底……
冉雲拜師是她此生之幸,亦是她命中的劫。那年師父為她逆天改命之後她便逃出祭司府,與小小的洛居正一起露宿街頭。再後來她便遇上了景王爺,憑著景王爺、景王妃與母後的關係被他們秘密收留。
她一向覺得景王爺與景王妃都是頂好的人,可誰又能想到景王妃為了能留在王爺身邊竟無所不用其極,還唆使下人偷走了母親的孩子導致她們親姐妹骨肉分離了十幾年!
身逢亂世,難測人心。挽今深深的歎了口氣。
而後在景王府待了沒幾天她就回冉雲和師父纖歌他們繼續修習,在此期間的每一天她都挑燈夜戰發了瘋似的研讀各路兵法和國史紀事,同時秘密聯絡母後在月長國的舊部下。
在冉雲,除了纖歌與沈離,其他師兄妹從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他們卻都說她似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冷心冷肺的人。
那時的她是孤注一擲拋棄任何情感的,除了完全不計任何代價複仇便不再將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裏。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再後來她便與沈離纖歌一同出師下山,成了內閣首輔夏階的女兒。但也就是在出師下山的前一夜,她與沈離立下約定,若有朝一日他們二人無可避免的在官場相見,不論是各展抱負還是身不由己,都不要有所桎梏,該怎樣就怎樣。
思及至此,挽今忍不住莞爾一笑。
現在想來,當初真的是太天真了。官場眨眼間瞬息萬變,而人生亦是彈指間風雲變幻,又怎麼是他們二人所能夠預測的。
挽今又聯想起那日俺答談判回來後她從洛居正府邸出來時沈離對她說過的話。他說“從此以後,我與你同門異路,再無瓜葛。”
一聲冷笑,那時的他臉色陰沉寒似嚴冬的冰霜,話語涼薄。
雖然沈離那毒舌的小賤人每次狠話說的比誰都絕,但卻總還是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出現。她被她老爹和洛居正逼婚的時候是如此,在醉仙閣被阮紫設計陷害的時候是如此,在她被李太後為難入獄的時候亦是如此。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她,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