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定心神,穩了穩氣息,彎腰撿起茶盞,給皇後倒了杯香茶。看皇後的臉色亦是悲傷難抑,她滴淚未落卻聲音黯啞:“他一向如此,如此殘暴!我倒不知他竟如此健忘!忘記了他的江山有一半是術士的功勞!忘記了他的皇後,便是道家術士!”皇後用右手緊壓著胸口,仿佛受了極嚴重的內傷,痛苦的不知所措,她抬眼看我,眼神是精疲力竭後的空洞蒼白,早已不見了那往日的兩汪春水,她喃喃對我道:“他要江山,我便助他。他要穩固,我便護他。如今他要負盡天下!我卻沒有阻他!他所犯下的罪孽,有一半是我的!”
看著皇後痛苦的幾近絕望的臉,我不禁柔腸百轉,憐憫而心疼。這世間,無論哪個虔誠的道家女子,都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夫君是個蠻橫殘暴之人,何況她的夫君,還是人間之王,是殘暴昏庸視人命如草芥的王?我擦幹眼角,強壓下心頭濃濃的恨意,蹲下身來,輕輕握著她的手,說道:“聖人曰‘希言自然’。就是在告誡我們,不論遇到什麼事,我們都不必多言,隻管順其自然就好。禍兮,福之所倚。大自然的風暴尚不能持久,何況人間的災難?你是我們道家最驕傲的博才女子,天下百姓的良善國母,你問心無愧。”
皇後閉上雙眼,蒼白的臉上是壓抑的悲傷,她許久不語,良久後才低低說:“這是我的孽!這是報應!”
我端起茶盞,柔和道:“娘娘,喝口香茶吧!”
意婈走進來,她有點猶疑著說:“娘娘,太子的學文先生上官太師求見……要不,我去回了他?”
我凝眉思慮,問:“隻有上官太師一人?”
“是的,就他一人。”
我轉頭對皇後道:“以太子那正直孤傲的性子,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皇後愁眉緊鎖:“請他進來吧!”
上官太師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年已半百,發已花白。他著一身朝服肅然下跪,臉上是長者慣有的嚴謹穩重。他語帶悲痛,充滿絕望:“老臣上官晏,有求於皇後,望皇後一定成全!”
皇後訝異不已,忙道:“太師且先起身,再細細道來。意婈,給太師賜座。”
上官太師對著意婈擺擺手道:“不必!此事事關重大,老臣必要跪求皇後,方才無愧於太子。”
皇後見太師如此表態,焦急道:“到底何事?太師速速道來!”
上官太師麵色悲傷愁苦,他悲憤道:“陛下因潘之茗一事而龍顏大怒,他遷怒於天下所有方士術士,下格殺勿論之令,卻對高候從輕處罰。太子悲天憫人,覺得陛下此事甚為不妥,於是一時心直口快,在陛下盛怒之時為方士術士說情開罪,請陛下不可因一人之錯而遷怒天下百姓,還說皇上此舉,實乃不是明君該有的氣度!陛下聽後怒氣更勝,當場便廢了太子,說他目無尊長,身為太子卻為罪民狡辯,侮辱皇上威名,如此無德之人,實難承繼大統!”
我大驚,心想瑧朝的唯一希望都被瑧皇親手滅絕了。太子是我唯一的顧慮,雖然早知他並不長久,卻也不忍心與他為敵,如今看來,卻是連上天,都在幫我和青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