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蟄起悶雷,鱉驚長蟲醒(1 / 2)

小鎮今日依舊寧靜祥和,除了窗外的雨打芭蕉聲。鄒家的老幺反而最是喜歡,十二三歲的年紀倒是看了不少詩詞典故,上麵一些個類似春雨澆愁的詩句,雖然體會不到裏頭的意境,但總是覺得美好。

“充兒,你銅壹叔他們要去郊田裏開渠放水,你要跟著去玩嗎?”屋子外頭傳來婦女的呐喊聲,喊話的是鄒充的母親。鄒家是鎮上的米商,郊外種著十來畝稻米,這從昨夜伴著春雷的雨下到現在,雖然不大,但也不讓人省心。

鄒充放下手中的書籍,趕忙趿拖著鞋子往屋外走去;“來了,來了,來了。”

推開木門,婦人就站在對麵的廊道上,約摸著四十出頭,也算是保養有方,瞧著倒也華貴,與鄒充有著六分相似。夫人瞧著鄒充的鞋子柳眉微蹙;“盡學你那不正經的爹,換上草鞋再去,你銅壹叔他們剛出門,走快幾步就能跟上。”

鄒充笑的得勁,連門牙都呲了出來,“看我逮條大泥鰍回來。”

說罷便一陣風一樣往婦人身旁跑過,兩進的四合大院拐個彎就見不著人影,隻留下廊道裏一喊一答的回音:“帶上雨具出門!”“知道咯”

從門房處換了草鞋,披上了蓑衣和鬥笠,鄒充出了大門就開始蹦著走,單腿蹦,像隻兔子又不大像,專踩水窩;不多時就瞧見了前麵的銅壹叔他們,六七個人背著鋤頭。

銅壹他們是鄒家的佃農,瞧著鄒家良善,一幹就是十幾年,大都攢出了老婆家小,所以幹活從不含糊,而鄒充他們家在鎮上的米行順風順水,他們功勞尤為矚目。

鄒充在後麵遠遠的跟著,湊上前去的話保不準便是被一群大人逗弄,所以他一個人在後麵自個玩自個的也甚是愉快。前頭整排高挺的柳樹被風雨壓下了不少的枝條,鄒充就瞅準了一根,小跑上去輕輕一跳便掰斷了下來,拿在手上約摸比他手臂還長一點;再抬頭看了一眼剛才跳的高度,門牙又呲了出來。然後一蹦一跳的,手上左撇右捺,嘴裏‘謔嘿哈嘿’的叫喚著,像極了書上的江湖俠客。

興許是下雨的緣故,石板路上行人不多,大都走的匆忙。而鄒充玩的起勁,路上每一顆樹都被他斬殺一遍方才罷休,等回過神來才察覺佃農們已經不見蹤影。好在鄒充不止一次跟著去摸魚捕蝦,來來回回的路子走多了就不會慌張;當下把手中的殘破柳條往蓑衣裏頭一別,便叉著腰衝著路兩旁的柳樹果樹柿子樹等叫喊道:“今日便饒過爾等手下敗將,待你們再練個三年五載本大俠再來討教。”說完便踩著水窩啪啪啪的跑了。

雨勢漸漸變緩,雖然天色還是陰沉沉的,但少年郎腳下的這座江南小鎮卻最是契合這樣的色調,煙雨朦朧的,酥癢心脾;身處其中,靜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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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許久,前麵便有座小拱橋,寬不過五六步,因為鄒充個子小,橋也拱,所以他在這頭是看不見橋那一頭的。橋麵都是小階梯,一蹦一蹦的走還是十分好玩,雖然他剛才這樣跑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但少年郎總是元氣十足,幾層階梯依舊玩的不亦樂乎。

行至橋中央,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清脆甜耳,讓人一時遐想。鄒充抬頭望去,前麵站著兩人,一位夫人端莊靚麗,一襲紅裙不豔不俗,嘴角噙著薄笑,手上拿著一把油紙傘搭在肩頭。身旁跟著小女娃,身高與鄒充相仿,同樣一襲小紅裙,一柄小紙傘,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嘴角一點美人痣,明眸皓齒的望著鄒充,笑聲便是她身上傳來。

水滴成線,淺纏河麵,蕩出了一小圈一小圈的旖旎。鄒充心尖兒微微一麻,腦海中卻流竄出許多零散的詞彙;諸如詩經典故中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小紅裙見鄒充站在橋中央發呆,便嬌嗬道:“呆子,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們過去。”鄒充回過神來耳根瞬間紅透,趕忙側身讓開站在一旁,小紅裙邁步而過,經過鄒充身旁時還不忘吐出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正是青蔥少女的極光乍現,怎的都是好看。

大小紅裙相伴離去,少年郎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小鎮、紅裙、灰蒙蒙的雨幕中覺得極其融洽,忽的腦中記起一句詩詞;玉蕊歌清招晚醉,戀小橋風細。水濕紅裙酒初消,又記得、南溪事。

隨後似是記起了什麼,鄒充輕輕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趕忙往郊外跑去,嘴裏念叨著:“自己哪曉得詩上的意思哦,整天瞎想些亂起八糟的丟死個人了”。

隨著小腳丫踩在水窩上啪啪作響,不多時便來到了郊外;雨勢漸漸停息,雖然天空還未放晴,但也不覺寒冷。視眼裏望去,小鎮的東邊不遠處是一片連綿數裏的山嶺,山上草木叢生。鄒充以前有聽過隔壁巷子的老椒頭說過,很久以前小鎮還是一個小村子的時候便是靠著這片大山養活過來的。那時候的小村子人也不是很多,耕種的收成也不是很好,不過山裏頭的野貨倒是挺多的,所以老椒頭那一輩的年輕漢子時常進山打獵才不至於在災年有人家餓死。是後來的小村子和外邊的路走通了,住的人越來越多了,才有了現在這個算得上是小鎮的光景。最後老椒頭還嘀咕了一句話不過當時鄒充沒放心上:“現在打獵的人少了,怎麼山裏頭的野貨也跟著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