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和毛文龍聞言,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原本覺得韋寶厲害,但也隻是正常人的水平,現在他們是真的牆都不服,就扶韋寶了。
韋寶居然可以一個人分別扮成兩個人,自言自語?反正正話反話都讓韋寶說盡了。
“那韋公子,我們朝廷的財政狀況,現在到底怎麼樣?到底是全麵出擊,各地堅守,困死建奴的方略合適,還是王在晉全麵退守,據守山海關以逸待勞的方略合適呢?”袁崇煥問道。
“我覺得,關鍵不是哪種合適不合適,而是根本無從選擇!”韋寶答道:“不怕說句犯忌諱的話,現在的大明朝哪還有遼東啊,廣寧丟失後,錦州以北早在後金的控製中了,明軍能勉強控製的地區隻有狹窄的遼西走廊了,而遼西走廊在軍事上是死地,無論對明還是對金,都不適合長期駐軍,所以後金對遼西的軍事作戰每次都是拔點搶東西而不是占領。不收縮等著被後金隔段時間就來收割唄。現在其實已經退無可退!大明即便缺銀子,缺的也絕不是這麼一點點銀子,關外的問題,看著好像是在關外,其實都在關內!朝廷稍稍經濟狀況好轉一點點,建奴立馬都得逃到深山老林躲起來!”
毛文龍聽後大喜:“總算是有個明白人了。”不由的鼓掌為韋寶讚同:“真喜歡聽韋公子說話,隻有韋公子一個人的話能說到老夫心坎裏去,跟老夫想的一模一樣!”
韋寶嗬嗬一笑,這是很簡單的認識吧?沒有想到毛文龍這麼激動。
其實全世界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隻有一本書認為王在晉在山海關重城的策略不是錯誤的,那就是王在晉自己寫的《三朝遼事實錄》。
而且,王在晉自己也不明確當時誰對誰錯,而是事後諸葛亮式的抬杠,借孫承宗的奏疏讓人誤以為孫承宗對他無法接話。完全是文字遊戲。
縱觀全書,給人感覺,那應該是孫承宗錯了吧。
網絡黑袁崇煥之風盛行之後,袁黑們意猶未盡,就把這事情拎出來。
因為袁崇煥和孫承宗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袁崇煥一開始就激烈反對過王在晉!
這問題本來就是因袁崇煥而起,他與孫承宗觀點相同,並最後成為棄建八裏鋪重關,改守寧遠的倡導者、支持者及主要實施者。
隻要有人說袁崇煥對的,網絡上就有人站出反對,杜撰臆測,寫了《明冤》、《奏折上的晚明》這些書。
生生創造出孫承宗、袁崇煥出錯的觀點,並使之成為流行。
其史料出處,就是這一本《三朝遼事實錄》。
在明代,“下之達上,曰題,曰奏,曰表,曰講章,曰書狀,曰文冊,曰揭帖,曰製對,曰露布,曰譯,皆審署申覆而修畫焉,平允乃行之。”
《明史·職官製一》從來就沒有“奏折”、“折子”這一類的說法,那是清朝的習慣,書名就純粹是清宮戲看多了的產物。
這類書的讀者,有些人心中的辮子剪不斷,卻常常罵別人是滿遺,是韃子。
究其實,《三朝遼事實錄》也不是一本書,是言論橫行之時發酵的一本自我標榜的東西。
明末清初那個時候,言論毫無限製,什麼刊物隻要你肯出錢,都可以付梓麵市。
書中以萬、泰、天三朝的遼事為基礎,大談自己如何如何懷才不遇,策略如何如何正確,孫承宗怎麼怎麼有貪汙的嫌疑,孫、袁主張的遼人守遼土,最後怎麼樣,也不行了吧。如此等等。大多是個人之偏見,外加玩弄文字把戲。
關於在山海關修建八裏鋪重城與孫承宗的爭論,這個事情是王在晉生平最出醜的事件之一,當然不能不提。不外乎又玩文字遊戲,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如果王在晉真的有道理,怎麼最後是他被趕去南京兵部。而孫承宗代首輔葉向高出鎮行邊,督師遼東?
此事前有朝會,後有奏疏詳細說明,是整個一係列的國家決策。
當時的時局,就算有部分朝臣是懵逼不懂,難道以葉向高為首的大臣們,是好蒙騙的小孩子嗎?明擺著,王在晉就是錯的。
孫公死難,在崇禎十一年戊寅十一月十日。清太宗兵破高陽,公以故相家居,闔門死義,子孫及兄弟之子若孫,力戰罵賊,不屈而從死者至十八人。當時豈不震動天下?
凡有人心,孰不知哀之敬之?在晉為此書,其序跋正在戊寅、己卯之間。申用懋一序,紀戊寅秋日,在晉自序,紀戊寅冬季;其子會苾一跋,紀己卯上巳;蓋刊行在高陽慘聞播之後。以人情論,對高陽縱有私憾,亦何忍遽謗書於元老甫經遭難之日?幸而在晉小人,隻知恩怨,不知義理。一麵造謗,一麵又直供蓄怨之來由,惡直醜正,肺肝如見。——孟森《〈三朝遼事實錄〉評》
大史家謝國楨搜盡明末清初史籍上千本,摘其目錄索引,著成《晚明史籍考》一書。包融了很多甚至記載有明顯錯誤的史籍,隻要有一點史料價值,都名列其中,卻偏偏沒有這本《三朝遼事實錄》。無非就是認為,此書所言所寫,其實太過扯淡,毫無價值可言。
孟森對此書的評價更是刺骨,孫承宗在世的時候,你不敢黑他,到他死了你各種毀謗,王在晉簡直無恥。
後世的網絡上,有些人為了彰顯自己的觀點正確,不惜深挖這些毫無根據的說法,另加以腦補臆測,杜撰各種情節。把這本書奉為史料經典,拿這種大家都不看甚至不知道的“史料”,這逼格也裝得也是夠高。
謝國楨先生在《清開國史料》有收錄《三朝遼事實錄》,並有專門的評語。(王在晉)明初經略遼東,與薊督王象乾專主款蒙古,守關門而棄關外。欲於關外八裏築重城,堅守禦,其計頗左。唯是書上起明萬曆四十六年戊午,下迄天啟丁卯十二月,敘事溯源詳流。首總略,次編年及奏議,十餘年之事,記載綦詳,裒然巨帙,為治遼事者所必參考之書也。
以此看來,說謝老認為此書毫無史料價值,顯然是錯誤的。但是謝老認為的史料價值,應該這樣說,在明清易代之際,可能是中國曆史上對史實記載最不較真的時期。什麼人都可以寫史,什麼人都覺得自己親眼所見就是真的,寫的觀點是對的。
以至於很多史料互相傳抄,好幾本書對一件事情同樣的記載,猶不可信。
所以,對於明末清初的史料,要有辨析的看。謝老所說的價值,是因為從萬曆四十六年遼事起(薩爾滸),到天啟七年十二月這個期間,整個的遼事都有記載。
因為在明末的史料中,經常是一件事情隻是幾句話就帶過去,很難得象這樣有順序的敘述下來,其價值就在於“十餘年之事,記載甚詳”。但是,不等於有記載,就一定是對的。
以王在晉的風格,常常在事實上,玩很多文字遊戲,以誇大自己的功勞,貶低對手(主要是孫承宗)。
舉一個例子,修八裏鋪這事情的奏疏上:王在晉題:『臣因嚴關牆低土薄,舊邊止三丈二三尺,今加高至四丈,土幫止八九尺,今填闊至二丈二三尺。牆則磚灰堅砌,土則夯杵並加,雖南北二部尚有一千八百丈未修,而已修者粉堞崔嵬相望矣。城外鏨濠,濠外掘品字溝,溝中下暗簽,溝外間一擺空營,眾工畢舉,竊意計期可成,又於八裏鋪築新邊,已完土牆二百餘丈,臣不時往返,身先調度,勤者賞勞,惰加罰,終日兢兢,如臨大敵。————《三朝遼事實錄》。
按照王在晉的說法:一丈三米,一裏495米,一裏差不多165丈。(明代的度量衡甚至如此)一千八百丈未修,就是十幾裏未修,舊城一共才二十裏,也就是三千三百丈,他修了一千五,一半都不到。已完土牆二百餘丈,三十七裏新城,不過完成一裏多。
而且,以上還都是土牆,修城肯定不是隻用土堆一下就了事的,至少得有磚。請了九十三萬兩銀子,蹦噠半天就這點工程出來。而且,這還是王在晉自己說的完成量,恐怕還得擠點水分出來才對。
但是,他就敢說城牆“已修者粉堞崔嵬相望矣”,他自己則“不時往返,身先調度,勤者賞勞,惰加罰,終日兢兢,如臨大敵。”象這樣不盡不實的語句,在《三朝遼事實錄》中出現的次數非常多,幾乎比比皆是。
明朝自薩爾滸兵敗以後,關外岌岌可危,朝廷將熊廷弼提拔為遼東經略。
走馬上任之時,也是關外撫順、清河、鐵嶺等重鎮淪陷之際。可是他幹不久,又被罷官了,接任的是袁應泰。袁應泰覺得遼東兵力還很多,完全可以跟努爾哈赤大幹一場。所以深溝高壑,豎壁清野,結果幹下來,繼續丟了遼陽,丟了沈陽。
看來看去,明廷覺得,還是熊廷弼能打,他又成了遼東經略,同時派了一個遼東巡撫王化貞。
熊廷弼認為跟努爾哈赤不能馬上開戰,應該守而後戰,站穩腳根再開戰。而且,要打,也是要求蒙古、朝鮮加上明朝自己的三方兵力一起發動,也就是“三方布置”策。
王化貞呢?他的座師是首輔葉向高,跟前麵的袁應泰以及明朝大部分官員一樣,迷之自信,聲稱對後金完全可以“一舉蕩平”之。
巡撫這個職務,從明朝中後期開始,就是逐步演變成軍、政、民務啥都可以管。能廷弼的經略也不過是啥都可以管,明朝在遼東的經撫權力嚴重重合。
王化貞在廣寧前線,關外主力重兵都在他手裏,他不認可什麼三方布置,不聽你的。熊廷弼對此毫無辦法,隻能任由王化貞去蕩平,最後蕩平的結果,當然是王化貞敗的很難看,整個廣寧重鎮都丟了,率殘兵逃回。熊廷弼率親屬五千兵接應,退回山海關。
接下來的問題是遼東經略的人選,本來是解經邦,解經邦不敢去,被罷官削籍。
接著輪到了王在晉,王在晉也不敢去,苦苦推辭,那罷官和經略你選一個,沒辦法,最後隻能硬著頭皮上。
這時候王在晉跟滿朝大臣又一個180度大轉彎,變成迷之不自信,認為關外必不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