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二的傷勢總是時好時壞,恢複得並不順利。捱到第七日所有的藥均已用完。病勢卻愈加沉重:不僅傷口遲遲不能愈合,餅二還開始咳血痰,出現熱毒內陷的症狀。
出山的路卻早已被接連下了半月的大雪封住。
我搓著凍僵的手,撥了撥炭盆裏最後幾塊炭,神誌不清的餅二躺在四處漏風的茅屋裏發著高燒,無論我用什麼辦法,餅二整個人還是燒得像盆裏的火炭一樣燙手。
雪靜靜地下著,卻一直不肯停歇。
牽著正在發脾氣的黑豆出了馬棚,倒了一些黑豆在馬槽,餅二那匹比黑豆還貪吃的馬卻一反常態不肯吃馬槽裏的豆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瞅著趴在馬背上的餅二。
躍上馬背把餅二攬在懷中用毯子裹好,抵在肩窩上的額頭帶著滾燙的溫度無力地倚靠在我的肩上。
雪下的不大,路卻並不好走。情緒燥鬱的黑豆踩著沒過馬蹄的積雪磨蹭著朝前走。走了一段趁著黑豆還沒撅蹄子前下了馬。黑豆馱著兩個人走在積雪遍地的山林裏其實非常吃力。
踩著沒過腳踝的雪,腳下梭梭的碾壓聲單調地重複著。如此循環,再回頭時已看不見山坳中的茅屋。身後一長串腳印連成一條細線,順著山道蜿蜒消失。
餅二趴在馬背上,悄無聲息的臉龐帶著幾分垂死的跡象。
風雪並不大,走在山野間也並不冷。可牽著韁繩的手還是不斷地哆嗦著,背心處沁出的冷汗冰冷又黏膩。心就像長在峭壁枯枝上的最後一片葉子,小小一陣風就會吹散一切。
我很擔心,擔心傷勢沉重的餅二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停止呼吸,再也不會睜開眼。
也許是空氣太冷,喉頭凝著一團咽不下去的酸氣漲得整個喉嚨發疼。連帶著鼻子也開始泛酸,眼睛裏浮上的淚薄薄的淺淺的,我卻不敢讓它盈出眼眶。哭也是種力氣活……
風停了,可雪卻未曾停歇。
茫茫天幕晦暗無光,成片的雪就像紙錢般漫天徹地地不斷飄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盤桓在山腰上的小路越往前走路就越窄,可還是看不見集市的影子。
黑豆哆嗦著四隻馬蹄走得很慢很慢。
即便是如此小心,兩個人一匹馬還是沒能躲過滾下山坡的厄運。
積了雪的山石滑倒了黑豆,我牽著韁繩連帶著也被拽下山坡。萬幸的是坡根積著很厚的一層雪,最先摔下去的餅二沒再加重傷勢,我也隻是擦破了手背上的皮。
黑豆摔得不輕,左前蹄受了傷,在雪地裏掙紮了許久方才站了起來,四蹄打顫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憐。
靠在逆風處,抬頭仰望四周皆是陡坡,可以攀爬的東西少之又少,想爬上去並不容易。
我看著懷裏的餅二心忍不住開始發慌。
取下餅二身上的毯子,走到黑豆身邊,解下裝黑豆的口袋,摸出豆子一點點喂給黑豆吃,等它全部吃完,又替它蓋上毯子。
摸著黑豆又順又長的鬃毛承諾道:“等我爬上去之後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解下黑豆身上的韁繩,將餅二負在背上,兩個人牢牢綁在一處,挑了最緩的一處坡開始往上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