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事往日遷(2 / 2)

酉時一刻。

他給鍋上煮了點粥,備了點醃鹹菜切碎。他本想弄點肉沫進去,但放棄了,今天想開葷的欲望不是特別強烈,留給想吃的時候多吃些。他離開灶邊繼續打掃,反正他總能在最恰當的那個時機回來熄火,粥總是煮得最好。他也從來不會忘記鍋上燒著東西,但那個人……越老越會犯這樣的錯。有一次自己不在家,這老家夥果然忘了,險些把房給點了,幸虧自己及時趕回家。那天他急得將老家夥痛斥一通,誰知老人家還委屈起來,低著頭不說話。他看著眼下滿頭灰白,忽然感覺喉嚨哽住,覺得自己是在苛責了。他隻是不敢相信,這個人老得比自己預想的太快。記憶中,他依然是那個頭發烏黑,目光炯炯,意氣風發的獵人。若沒人問,誰知道他已年過半百了呢。

那天後,他再不許老獵人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動火。還好老家夥腦子清醒,能記住這茬。

他給櫃子上擦了灰。這櫃子也是老獵人自己做的,特別耐用,幾十年了一點都沒變形。他的目光落在第二層的抽屜上,猶豫了一下,拉開,拿出一個盒子。這盒子裏收拾了一些零碎的東西,比如針線、幾枚珠子、一些顏色好看的石頭、兩個斷了繩的墜子,還有…….伍2⓪.С○м҈

一枚玉質的平安扣。

簡單打磨的圓形玉石,一截拇指指節長,沒有任何花哨紋絡。邊緣薄些,中央有個米粒長的小圓孔,穿著根普通的繩兒。玉應當是好玉,水色飽滿圓潤,被人養過似的,半環是半透的白,半環氤氳著絲絲縷縷的翠色。他說不上更多名堂,隻依稀知道翡翠裏有一種叫白底青的,這玉瞧著像是那回事。

這平安扣看著值錢。他不懂這些,也不知道它從哪兒來。絕不會是老獵人留下來的,沒誰給他留紀念禮,若是撿到的鐵定換了米麵,更不可能往回買。很多年前的某天起——甚至可能是十年前,他自己就在家中發現了這枚玉石。近來小屋也沒招待過旅人,不會是誰落下的。他本想去問,又擔心老獵人以為自己是偷來的,揍他一頓——這事兒不是沒發生過。猶豫間,他被喊去幹活,隨便收拾起來。後來,他也沒再翻找過,老獵人也沒提起,興許是沒注意到。這塊平安扣就放在這兒,直到他收拾遺物時,才重新在角落裏發現。

他拎起黑繩,這塊玉吊起來,微微轉了一陣。中間的洞對準他停下來,像一隻眼睛在審視他。這讓他感覺有些奇怪,便重新放回抽屜裏,關上。

飯後刷鍋洗碗。水缸裏的水用完了,他得在天黑下來前到河沒斷的地方打一桶回來。出門前他想了想,習慣性地背上了弓箭。

這個決定是對的。在他剛盛了水,直起腰時,看到河對岸有動物的影子。那大小,難不成是昨天跑了的那隻麅子?他在瞬間做出判斷,熟練地抽箭拉弦,將箭頭瞄向那邊。因為兩岸距離並不短,不然河也幹了。但這附近沒有能過河的石頭,盲目下去雖不怕腿冷,卻怕水聲嚇走了它。所以,在此地放箭射中它再過去撿,是最好的方案。

還是有些遠了。

天色已晚,他看不太清。那獵物還在原來的位置麼?方才不再看到灌木搖晃,興許沒挪窩,應該也沒注意到自己。必須一箭定成敗,若沒有擊中,將它驚走就麻煩了。第二箭難說,雖是冬天,但鄰水的對岸仍草木茂密,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你猶豫什麼呢?”

唐突的人聲令他一驚,手一鬆,箭發了出去。他射偏了,但也不能怪他,畢竟本就沒有瞄準,恰起一陣冷風影響了箭道。那邊的動物立刻發出一聲驚叫,奪路而逃。

是個大家夥呢,放跑了。他眉頭一皺,準備回過頭,看看是誰大半夜跑到這等荒山野嶺壞他好事。但是,偏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懾住了他,鬼壓床般讓他動彈不得。那陣涼風也成了陰風,令他感到一種怪異的寒氣,這絕不是冬日此地該有的風向。這不對勁。

他聞到一陣花的芬芳,淡淡的,像是菊,又像蓮。不論如何,都不該屬於這個季節。

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力道不輕不重,卻將一陣戰栗擴散到全身。他試圖掙紮卻做不到,所幸似乎還能發聲。比起恐懼,他更為憤怒。失去身體控製權的他激憤地質問道: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身後一陣輕笑過後,又傳來一陣沉吟。

“我來做什麼?當然是……”

他又靠近些,用煙杆抬自己的下顎,但還看不到臉。此刻,搭在肩上的手驟然收緊。

“——來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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