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無可抗衡(2 / 2)

白涯無端想起了信仰海神的老人所描述的場景:夜叉們在海域裏有如在天空飄浮……

突然間,黑暗變得更加堅實起來。灌滿了水的耳道本將鼓膜壓迫得要麻木了,此時有一種高速震蕩的聲音在逼近,有許許多多的尖厲嘯叫向他湧來。夜叉,全是夜叉,黑暗的海水裏浮現出了越來越多顏色更深暗的實體,它們的叫聲如同海的一部分,絲毫不受海水的阻隔削弱,清晰、刺耳、銳利地紮向他,讓人寒毛倒豎。

究竟誰才是誘餌?誰才需要誘餌?白涯覺得有些可笑,卻笑不出聲。老者說過,夜叉的交流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方式,他們或許早就商定好了一個計劃,派遣了一個哨兵打探情況,繼而誘敵深入。所幸祈煥和君傲顏應該是沒追來,陷入困境的隻有他一人。這樣更好,他大可放開手腳而不必顧及那兩個拖油瓶了。

一個夜叉箭似的朝他奔來,白涯沒有一刻的猶豫,他迅速抽刀與之對抗。水的壓力與阻力都大得超乎想象,手中的兵刃沉重了數倍。他手中發力,將靈力快速運轉到刀刃上去,就像集中到身體任何一個部位一樣自然。這或許是鍛刀時他的血液發生的親和作用。唯有這兩把刀,比他用過的任何兵器都要趁手。

高溫在瞬間覆蓋刀身,所有接觸它的水都在瞬間汽化,變成無數細密的泡泡漂浮而上。武器在這層薄薄的空氣中沒有阻力似的,與在岸上一樣輕快。他很快斬斷了那隻夜叉的手,緊攥著短兵的爪子一同朝著海的更深處墜落。這隻夜叉感到了疼痛,而疼痛引發憤怒。他咆哮著,張牙舞爪,示意同伴們不要放過這可惡的人類。在那一瞬間,白涯聽到了他歇斯底裏的驚叫聲——沒錯,是驚叫。

像人,但不是人。這聲音與陸地上的其他猛獸有相似之處,而這並不是令白涯驚愕的理由。他感到震驚的是,夜叉發出的聲音是實實在在的,像是在空氣裏傳播似的。在水中,人們通常隻能聽到“咕嚕嚕”之流的擬聲,而不是實實在在擁有具體內容的東西。他肯定,這絕不是自己耳膜太痛引發的幻聽或是耳鳴,而是真實存在的某種語言。但這聲音令他的疼痛感進一步增加。緊接著,大量的夜叉蜂擁而上,他們都高叫著,呼喊著,像是成百上千發起衝鋒的戰士們齊刷刷地高喊屬於自己的口號。隻不過,這是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而不再是岸上那樣的,一種他聽不懂的“聲音”。

在這種強烈的壓迫感徹底淹沒白涯之前,他果斷止住了前衝的勢頭。掉頭就跑聽起來不太光彩,有時卻是最理智高明的決策。但他潛得太深了,離岸太遠了。

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似乎淡去了些許,也許是白涯對他們的族群所能造成的威脅,遠遠不需要他們派遣更多的力量。僅僅這數個就夠了,太夠了。幸好他尚未太過深入夜叉的領地,遊了一會兒,光線便重新回到了視野裏,然而海岸卻依然遙遠。已經有先行的夜叉撲了上來,他不得不放緩了遊動的動作,拔出刀來格擋。在這些海中生物的地盤裏,這把無常打造的神兵對他們的殺傷力也不可小覷。但是這太耗費靈力了,白涯的體能和精神都不允許他做出更大程度的攻擊。反抗的力度被大大削弱了,他必須保留體力才能盡快回到岸上。現在,他幾乎能理解為什麼那些愚鈍的村民把這些家夥當做海神的使者。他們在水下的身姿太過飄逸也太過恣意,強大得幾乎無可匹敵。WwW.com

他能看到光,但很有限。他之前竟已潛了這麼遠的距離。返程的路遊了有三分之一麼?或許不到,他很難估計。這時,他腳踝一緊,有夜叉攥住了他,試圖將他直接溺死在這裏。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在水中揮動兵器更加劇了體力和氧氣的消耗。白涯咬緊了牙關,將手裏的刀狠狠砍向了腳下瘦骨伶仃的胳膊。他的視線非黑即白,已經開始泛出星星點點的花斑。他看到那隻怪手的輪廓緩緩下沉,同時,他撒開了手,任由手中的彎刀一並與斷手下沉。那是哪一把刀?他已經分不清顏色了,隻覺得身體輕鬆了一陣,加快了上遊的速度。

這給了白涯些許鼓勵,讓他覺得自己和淹死這一與身份完全不匹配的死法遠了一步。身後鼎沸的嘈雜聲早已淡化,大概已經沒有追兵。天大約已經暗了,即使遊了這麼久,他還是沒能看到更加充裕的光,這令白涯更加無法判斷自己和空氣的距離。他隻能盡力向上,一刻也不敢停下。每一次動作都令他更加疲憊,但每一點距離都施舍了一份希望。在如此矛盾的希望與絕望並存的掙紮中,水壓帶來的痛苦逐漸褪去。

他掙紮著,拖著自己的身軀與唯一的單兵向上拚命遊去。

黃昏最後的微光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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