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姹紫東來(1 / 2)

中秋,崤函驛道邊的公孫樹葉子已泛黃,在夕陽的照射下,葉間散出熠熠光彩。驛道邊還長滿了茅草,茅花已開,風吹過,一片白絮在原野上舞動,蒼涼,曠遠。

許是久晴末雨,驛道上人走車軋,積起了一層厚厚的塵土。這是洛陽東都前往長安的驛道,本該西來東往,人流不息的驛道,車馬卻少,走了幾十裏地,血鮮紅的夕陽已挨在西邊的山嶺上了,而往前望去還沒見有炊煙和客棧。

駕車的是一位須髯花白的老者。酉時初了還在前不著店,後不著村,不免心中急切,策了策手中的韁繩,白馬得令後邁開蹄子,“啼噠、啼噠、啼噠……”在驛道上跑了起來,馬車後揚起一陣輕塵。這時馬車前簾被掀開一角,一位柳灣眉、丹鳳眼的女子探出頭來問老者:“亞父,怎麼還沒到函穀關?”

“是啊,昨天那位店家說走上一天就能到,可現在天都快黑了,還沒見關,這一路上人煙稀少,連找個投宿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投宿的地方,我們就到路邊生堆火,烤上幾個畢羅,溫上一壺酒,吃著畢羅,喝著溫酒,再聽您老講年輕時到過長安的情景。”

“阿嫣,你一個姑娘,怎麼就不知害嚇,自從華亭一路走來,這一路我可是擔心受怕,生怕有什麼差池,無法麵對你父母。”

“亞父,我可毋是姑娘,是有夫之婦。再說這大唐天下,朗朗乾坤,亞父有何可怕?無需怕,有我在。”說完,自己“格格格”笑了起來。

白須老者也開心地笑起來,“此去長安,你找到乘龍快婿安頓下來,亞父便回華亭,便不再奔走咯。”

“亞父怎能棄我而去,我在長安城裏逛飽了,也不要乘龍快婿,跟亞父一同回華亭。我還是喜歡大江、大海。長安有甚好?天幹物燥的,我這臉上都起皮子咧……”

車上的女子令狐嫣是華亭人,父親是華亭縣小有名氣的商賈。令狐嫣兄妹兩人,父母老來得女,自小被視為掌上明珠。兄長令狐炆,年長她七歲,對她亦是百依百順,很是嬌寵。令狐嫣自小就任性,調皮,不懼。在她七歲時,令狐家就與世交徐家三子定下了親事,徐家老三徐臣自小聰穎,喜歡拳法、兵刃,大阿嫣五歲。可未等完婚,於十七歲中了武舉,便離鄉進了軍營,一去七年音信全無,有說在安西四鎮的龜茲戍邊,也有說在與南詔國對壘的軍隊裏見過……,每次消息傳來,讓徐家上下擔心,軍中之事,白刃廝殺,你死我活的,能不驚懼,徐家父母頭發早已落白。同時,也愁壞了令狐家,這賢婿在戰場上搏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女一輩子可就沒著落了。

六個月前,正是華亭春暖花開、陽春三月的時節,徐家終於收到了徐家老三的來信,告知父母大人一切安好,現在長安禁軍中任職,官至昭武校尉,因是皇宮守衛,重任在身,暫未能回到華亭省親,望父母大人勿掛念。徐父將書信執在手中,老淚縱橫,大籲一聲:“昭武校尉,正六品,光宗耀祖啊!”

華亭縣位於大唐的東麵,靠海,南方的大江在華亭縣入海。華亭域內河叉交錯,水溢橫流,土地綿軟,在大唐統治者裏眼裏屬於邊地。華亭縣產鹽,有不少鹽農,鹽屬於官家專營,本地商賈多靠經營水產和葛布。華亭大江入海口產鱸魚,肉質白嫩鮮美,遠銷附近的揚州、蘇州等地。也有漁民下海打漁,產自華亭附近海域的大黃魚是魚中珍品,深得達官顯貴的喜愛,撈到後即放入冰鑒,運送至各府。

冰鑒在冬天運輸魚鮮還不錯,可在夏天往往隻能出百裏,鑒中冰融後,魚鮮就難保存了。令狐家經營鱸魚、黃魚多年,家中夥計十餘人。到了夏季黃魚產卵時節,黃魚最肥,生意最好,不僅要請漁民出海撈魚,還要盡快將撈到的魚用冰鑒封存好,快馬加鞭送往所需之地。而徐家經營夏布,華亭潮濕,靠海之地風都有鹹味,所穿衣物易腐損,夏布是大眾所需,徐家的夏布除了自家織布外,往往還要前往揚州等地進貨,才能滿足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