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聖祖九年,臘月初八。
漠北,惡龍嶺。昨夜剛落了雪,將整片山嶺染的一片銀白。朔風正勁,殷鐵衣緊了緊身上的衣衫,負手立在崖邊。遠處銀白山嶺間,成片成片的營帳連綿起伏,像極了長安鹹陽原上的漢陵。
自滄瀾山一戰,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五萬勁卒如今已十不存一。為了引開敵軍,掩護聖祖回朝,數萬將士埋骨他鄉。三年來,夜王如附骨之蛆,始終緊隨不舍,眾兄弟為全義氣,不願背離獨自求生。如今三千五百熱血兄弟盡被困於這險惡山嶺,嶺下便是夜王十萬大軍,看來故鄉是回不去了。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自前漢以來,山戎屢屢犯邊,多少忠義之士為保家園,將這一腔熱血拋灑在這十萬裏邊疆。不得,今日自己便帶著一眾兄弟拚死一戰以全忠義。
中軍帳中,一黑甲男子據劍立在帥案之後,十數條精壯漢子各著盔甲列立兩旁,肅殺的氣息彌漫帳中。
“諸位兄弟跟隨殷某轉戰漠北已曆三載,終日刀劍中廝殺、血肉裏打滾,夜王這些年步步緊隨,卻始終不願決死一戰,不過是存了招降的心思。隻是我等大好男兒立於地之間,如何能做出這等叛國離家、不忠不義之舉?如今夜王陳兵嶺下,隻待我等糧盡饑疲之時便可一舉成擒。到時,是戰是降便不由我等。隻是我殷某豈能如他所願,如今三載已過,夜王既然始終不肯離去,想來山戎與我龍並未生出大的戰事,聖祖必然已安然還都,我等使命已成,今日便與那夜王痛快一戰,也叫那些賊人見識見識我龍男兒的熱血。”殷鐵衣環視眾將。大帳中鴉雀無聲,回應他的隻有那一道道堅毅無悔的目光。
“拿酒來!”殷鐵衣厲喝一聲。
“今日與諸君共飲這一碗決死酒,今日之後還活著的便是生死兄弟,必要相互扶持回轉龍,將此間所曆公知下,也不枉這許多大好頭顱。不能離開的也自無妨,咱們黃泉路上再整軍馬,自此鬼域稱雄。”
眾將轟然應諾,將酒一飲而盡,摔杯於地
龍聖祖六年 七月初十 長安
時值仲夏,氣熱得象是流火,雖已近午,街上卻一個行人也無,朱雀大街兩旁的梧桐樹耷拉著枝葉,不時無精打采的搖動兩下,太陽將街麵曬得白亮亮一片,好似剛潑了水,隻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著。
“鏘——”忽然長街盡頭有鑼聲響起,伴隨著鑼聲,腳步聲、哭聲、叫喊聲、議論聲漸次嘈雜。整片長街仿佛一下子沸騰了起來。遠處人影閃動,幾麵開道牌現了出來,被街麵熱氣烘得有些模糊,一支馬隊緊隨在後,兩行軍士壓著數十輛大車粼粼而至。那些大車中立著許多錦衣、羅裳的男女,老幼皆有,尚有婦人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卷縮在一角。這些男女俱被套了枷鎖,隻餘一顆頭顱露在車頂,原本梳洗整齊的頭發此刻業已蓬亂,沾滿了爛菜、雜物。隻是這些頭顱的目光俱都透著無畏、凜然,仿佛此去不是受死,倒像出征。
廣安門外有一片廣場,四周沒有樹木、花草,便是高一些的建築也沒有。這片廣場有一個響亮、正義的名字:“伏魔場”。此刻廣場上黑壓壓跪了百十人,每人身旁立了一名大漢,赤巾紅衫,手握鋼刀。這些大漢每日裏專司行刑,一顆心早已如冰鐵般堅硬,隻是今日對上這些刑犯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惶恐,便是捉刀的手也不似以往那般穩定。
高台上,一赭袍官員抬頭看了看,拿起紗巾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隻是氣太熱,擦了一層又生一層,那汗水蜿蜒流淌,在脖頸贅肉間彙成一條條溪,向下灌去,使得官員不停提了衣袍抖動不休。嘴巴張合間不知是嘀咕些什麼,還是咒罵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