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娜……”他喑啞地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響。
杜娜就睡在他的床邊,那條地毯上,他知道。
杜娜永遠就在那裏。
很多個夜裏,他從噩夢中醒來,通常也會將聽覺和嗅覺敏銳的雪行者吵醒。他會出聲示意杜娜不必心翼翼屏住呼吸,也不必起身為他做些什麼。
有幾次他“杜娜,我覺得冷”,將手伸出床沿。杜娜會握住他的手。
她永遠在那個位置,數年之久,上千個夜晚。
不過,最近有些時候他覺得她或許不在。或許她在他睡著後悄悄溜了出去,溜進長尾的房間,在那個青年的床榻上玩鬧。他不準。而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有些事情就是注定混沌著直到被挑明的那一,有些事情就總是被後置直到它不得不出現……總是沒有時機。
實際上,大部分事情都是如此。
複生節後,河水開始暴漲。
等到五月時,隱隱有了“災年”的預兆。
仍有冰塊被不斷衝入海中,瓢潑大雨卻已然降臨。盡管雪行者的群落已經盡力遠離穆特河,但城鎮不可能真的遙遙逃離河流,哪怕他們不需要交通運輸,也需要生活用水。人生逐水而居。而房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搬動的玩具。
雪行者不以農耕為生存根基,卻保留著古老的定居傳統,各自圈定獵場。
莫石幾乎可以看到他們在麵對洪水時絕望的麵孔,那些低伏的耳朵和尾巴,抖動的胡須,炸立的毛發。掙紮。
他不願意看到熱門受苦。
但那才是他“需要”看到的。
如果這場春汛不夠洶湧,莫石一整個冬的努力就算是白費。
他需要讓人們意識到治理河流的重要性。為此不惜將自己易於常人的魔法宣之於眾,甚至謊稱自己是上神指派的使徒。可是至關重要的推力仍然在於,要讓人們找到反抗洪水的現實動機。
六月中旬時,莫石頂著連綿大雨朝北行進,溯流而上。
根據他之前沿著河流旅行所得的信息,他知道在接近中遊的地方有一片湖泊地帶,其中一處主要的大湖,也是穆特河下遊的緩衝湖,但它與河水的連接處卻很狹窄,並且兩旁是山崖。
現在,莫石站在山峰下,看著緩緩上升的斜坡,仿佛在猶豫是否要往上攀登。
長尾站在他身後看著,不時伸手抹一把沾在臉上的雨水,抖動身子和尾巴甩去水珠。雨勢真的不。
“老爺。”他開口道。
自從長尾知道莫石成為了伯爵後,他開始稱他為“老爺”。但長尾也不是常常這樣稱呼莫石,除非他覺得這場對話非常嚴肅。
“老爺,我知道您不是愛話的人,來到南地後尤其如此,”他試著,朝莫石走近幾步,“但您沒過您到這兒來是想要做什麼,而現在我字麵意義上的一頭霧水。”
莫石來到這座擒喉峽,隻帶著長尾。
連杜娜都被留在岐流城。
這意味著莫石在這趟短程旅途中追求快速和隱匿。
長尾知道自己不該多嘴多舌,但因為莫石一直以來的平易近人,他試著調整自己與莫石的相處策略,他這樣做了有一段時間,成效尚可。他發現莫石樂於被提問,也樂於回答。相反,莫石在被稱頌或致敬時總會不太自在
哪怕他自己是使徒,並在眾人麵前實施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