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對於莫石而言,人際關係顯然並非重點。與那些貴族世家出生的孩子不一樣,他骨子裏是個學者而不是政治家。
而莫石現在也的確在學業方麵遭遇了許多困難:
第一,他對於語言和文字的掌握依然不可能已經可以媲美其他雪行者,有些發音對他來至今仍存在困難(就像聲調之於歐洲人,舌音之於中國人),而有些專有名詞則難以記憶。
第二,教授講授的內容中總有許多常識性錯誤,比如“世界是一艘漂浮在海水之中的大船,日月星辰圍著它轉動”,“女人比男人少一截脊椎,這是為何她們更加矮”,“膽汁使得人愚蠢刻薄”……諸如此類。
莫石為了不成為異類,不得不壓抑下反駁的欲望——他清楚知道,為了論證這些簡單的理論,曾經有多少科學家被送上火刑架。人類進步是漫長而灑滿愚昧之血的曆史。
第三,赫雅爾們(尤其是白之院的赫雅爾)不屑於學習草藥學,但莫石對此頗有興趣,他需要在弄清楚已知草藥的情況下發展醫藥學。因此莫石不得不前往青之院與他們一起學習,莫石需要頂住老師和同學給予他的無言壓力,而他在青之院那兒也同樣被視為異類。
第四,他發現自己無法實行那些本應當非常簡單的魔法:
“看著眼前的這張羊皮紙,令它變得堅硬,無法輕易彎折。”然後那位老術師開始耐心地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專注精神,甚至連咒語的句讀都具體要求。
莫石完全按照他所教授去做了,然而,那張紙依舊柔軟如初。
一開始他沒有很快反應過來這是為什麼,因此反複嚐試,甚至直接動用他記憶裏故鄉語言所的咒言,可是依然沒有一點兒作用。然後,他總算明白過來了:這是因為封印。
封印包含所有一切他曾經掌握的法術。
也就意味著,他無法再次依靠學習去得到它們。
隻有推動文明,唯有如此。
這是專屬於莫石的龐大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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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切都平穩行進著,他們在準則內遵循著古老的節律生活。
巨大鍾表內的齒輪一刻一刻轉動,春和夏過去了,隨後模糊不清的秋過去了,標誌物是一場幾乎無法看清街對麵景色的暴雪。
這兒的冬很長,不過雪行者還是把冬的月份縮短在三四個月內,而特意要把與冬沒有太大差別的春秋兩季分別出來。
暴雪開始到來後,遵循時間表對於莫石而言不再容易了。他並不能夠像其他雪行者那樣忍受嚴寒。他的手指開始生凍瘡,但既然要在眾多人中拿著筆書寫,他就必然不願脫下手套,於是學習變得越發痛苦起來。
最終,連綿的大雪讓莫石和狄諾別無選擇,搬到了學院內居住。
又過了一周,下起一場更加可怕的暴雪。
暴雪將庭院塞滿了,雪花一直堆砌到門縫裏,在爐火的作用下化成冰水淌進屋子裏。
那一晚過去後,年輕人們憑借意誌和切實的軀體努力,推門出去,踏過厚厚的雪地,要到禱告堂去晨禱。
然而許多人還是沒能及時趕到。
因為他們在庭院裏發現了金鬃公爵的兒子。那個年輕人倒在雪地裏,渾身青紫,脖子上的寶石項鏈沉在雪裏。他顯然已經死去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