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借命(1 / 2)

我叫連成峰,家裏七代都是做古玩生意的。十二歲的時候,我跟著父親在七孔橋古玩市場經營自家的店,生意不大,勉強糊口而已。

在我們華陽,古玩,古董,連同文玩,被統稱為“古行”。我們家在古行混了七代,家世淵源,我父親是七孔橋挺有名的“掌眼”,百分之九十的貨,隻要一過他的手,基本就能判定真偽。靠這手本事,家裏的生意本來應該可以做的更大,可父親這人,一輩子四平八穩,心謹慎,就會死守著巴掌大的店。我年輕,心有點燥,好幾次纏著父親,想把店的門臉擴一擴,買賣做大一些。

可不管我怎麼,父親就是笑笑,不肯答應。他告訴我,古行是一汪水,眼睛再毒的人,也看不出這汪水的深淺,如果走的深了,可能會把命丟進去。

父親的歲數終究是大了,三月份的時候生了場病,華陽本地的醫院治不好,我帶著他到北京住了三個多月,病是好了,可他的身體還虛的厲害,大夫專門交代,需要靜養。父親想回鄉下老家住段時間,那邊空氣好,也安靜,所以我又帶著他回了鄉下老家。

一回老家,我就覺得很晦氣。我們是上午到的老家,剛進村子,正好碰見隔壁的老劉頭出殯。我趕緊弄了點土,在我們的車前頭撒了一圈,這是鄉下避晦氣的規矩。

父親知道是劉老頭過世了,交代我去找主持白事的人,隨個份子錢。

“不隨!”我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劉老頭這人給我留的印象特別差,他以前做過算命先生,聽還倒騰過幾年古董,心眼,特別喜歡較真,標準的杠精。前幾年,為了二尺宅基地,跟我家鬧了好幾次,當著全村人的麵,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罵。老丫蠻不講理,我沒抽他就是好的了,現在還要給他隨份子錢,門也沒有。

“兒子,死者為大,人一死,什麼過節就都煙消雲散了。”父親輕輕搖了搖頭,跟我:“做人得有點度量,你是不是?”

我悶著頭不出聲,我雖然脾氣有點楞,但自問還是很孝順的,父親病剛好,我不想讓他生氣。等把父親安頓好了之後,我去找了村長,劉老頭一輩子神神叨叨的,沒娶老婆也沒兒沒女,白事是村裏人張羅著辦的,我隨了二百塊錢的份子錢。

這場病真把我父親給坑慘了,身體太虛,一回家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在他床邊守著,看著他瘦的不成樣子的臉,眼睛就紅了。我母親去世的早,是父親把我拉扯大的。我記得很清楚,四歲那年,我撞邪了發高燒,燒了四四夜,父親就在我身邊守了四四夜,他身體一直不好,四不合眼,累的吐血。

守到半下午,父親醒了,我陪他了會兒話,又做了晚飯讓他吃。晚飯之後,父親跟我聊,我覺得他今的話特別多,南海北的聊,還講了很多古行裏的門道和禁忌,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多,他才算是睡了。

我又在床邊守了一個多時,輕手輕腳的出來上了趟廁所,估計是剛回鄉下,飲食不太適應,有點鬧肚子,蹲下就起不來了,足足二十分鍾,兩條腿都蹲麻了,才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回屋的時候,我怕吵醒父親,輕輕推開虛掩的屋門。當我推開屋門的那一瞬間,眼睛立刻一頓,頭皮跟著就麻了,渾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的直立了起來。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詭異的一幕。

屋子裏沒有開燈,但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的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借著明亮的月光,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今剛剛下葬的劉老頭蹲在父親的床頭。

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微微的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劉老頭,兩個人好像保持著默契,就這麼相互無聲的對視著。

我的確沒見過這樣的情景,腦子一下子就亂了,想要喊,可是嗓子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喊不出來。

劉老頭蹲在床邊,慢慢的轉過頭望向我。他渾身上下濕淋淋的,皺皺巴巴的老臉上滴滴答答的朝下滴水,仿佛剛從水裏爬上來一樣。劉老頭的眼睛一望向我,目光就好像挪不開了,我被看的心裏發毛,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老哥,孩子還,什麼都不懂,有事,跟我。”父親慢慢的撐起身子,他跟劉老頭就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但父親還是保持著一輩子都沒有變過的淡定。

“以前,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就不提了……”劉老頭好像很不甘心的把目光從我身上挪開,他蹲在床邊的地上,慢慢的抬起一隻手,我看見他手裏托著一團用布包裹著的東西:“我想借點東西,不白借,我拿這個東西換……連老弟,你在古行混的,你該看的出,這是一隻……萬壽盒……”

萬壽盒!!!

此時此刻,我心裏都是驚恐,可當我聽到萬壽盒這三個字的時候,驚恐之中又萌生出了一股難言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