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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胭脂樓坐落於雒陽東南,不同於周圍勾心鬥角的木質建築,胭脂樓主體是以珍惜名貴的湘妃竹搭建,那些喜好養鵝采菊的文人雅士,每每看到尋常權貴人家都難以栽種一株的湘妃竹,竟被暴殄天物的當做構建樓閣的原料,無不痛心疾首。

不過這些素以高潔雅士標榜的士大夫,唏噓哀哉幾句後,依舊是麵不改色的進入胭脂樓,美其名曰進去嗬斥胭脂樓樓主,實際上想要做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但手腕極強的胭脂樓樓主,豈是他們所能嗬斥的,先不說這位胭脂評第一,權謀之術也堪稱閨闈第一的女國士,憑借自己高明的手段,牽上了大漢最為尊貴的一條線。

就是雒陽城內的上十閥、中百閥、下千閥子弟,哪一個不在胭脂樓欠下了一筆不菲的五銖錢,哪一個沒在相熟的佳人耳邊吐露過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加上胭脂樓作為大漢最後的一塊遮羞布,為皇帝陛下穿針引線,暗中賣官鬻爵,雖說背負了罵名,但是積攢的人脈簡直是恐怖。

可以說一座小小的胭脂樓,牽扯著整個天下的官場走勢,京畿輿論的風向,以及廟堂內部的沉屙。

胭脂樓雖說是執掌雒陽四千女閭的娥姁君建立,但不同於秦樓楚館、齊閭燕塢容納了千百女閭,胭脂樓與青樓二字根本沾不上一點邊,盡是一些擅長音律的世家望族嫡長女,時不時前來交流琴簫技藝,順便賺點脂粉錢。

就連八絕第一的琴絕小蔡先生,也被娥姁君引為閨中密友,時不時前來調試新曲的效果,頗有雒陽第一風花雪月的美譽。

而胭脂樓早在一個月前,便開始為蔡文姬散播消息,營造聲勢,天下各地的世家望族無不快馬加鞭的趕往京畿,縱是在四方蠻夷的王室子弟中都引起了騷動,一時間引起了前往雒陽的大潮。

傍晚時分,夕陽晚照,雒陽的市井之人開始返回家中,準備休憩,而雒陽東南角依然華燈結彩,人流似海,一位位王公貴胄從寶馬香車上走下,進入了燈火通明的胭脂樓。

這些權貴子弟根據家族地位的高低,按照由近到遠的位置,依次落在胭脂樓第一層,身前的大漆案幾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名貴佳釀,但他們沒有看一眼,隻是飽含期待的望向了二樓的玉石珠簾,尋找著令天下人為之瘋狂的小蔡先生。

曹操本來沒有坐在第一排的上十閥,甚至連第二排中百閥前十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坐在不偏不倚的中間位置,但得自於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好友袁紹幫助,坐在了很是靠前的第一排。

各成幾個小圈子的上十閥子弟,見到閹宦之後曹操竟然與他們坐在一起,紛紛冷哼一聲,明目張膽的搬開了大漆案幾,最前排隻剩下孤零零的幾個大漆案幾,令袁紹等人大失顏麵。

袁紹這人極好麵子,看了幾眼針鋒相對的其他上十閥子弟,溫文爾雅的笑意頓時保持不住,臉上閃過極大的尷尬之色,訕訕道:“孟德”

從始至終一直笑眯眯的曹操,明白袁紹這是什麼意思,以他的家世,能夠得到他袁紹的提攜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但是還不足以讓他袁紹因為他,得罪實力不弱於汝南袁氏的上十閥子弟。

畢竟他們都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一起扒灰,一起搶親的無憂無慮少年郎了,為人處世不能再橫行無忌了,要為自己的以後做打算,而他袁紹又是庶出,需要積累足夠的人脈對抗不是長子,卻是嫡出的袁術。

一個小小中百閥第四十九出身的曹操,還不足以讓他這麼重視,剛才那句過來一起坐,隻是出於人情事故隨口一說罷了。

“哼,一個小小的沛國曹氏子弟,有什麼資格坐在第一列。”

說話這人是雒陽王氏的嫡子王景,許是繼承了父親王允嫉惡如仇的性格,向來對宦官一脈不假顏色的他,不顧世閥望族子弟相爭的潛規則,堂而皇之的嗬斥了一句。

相隔不遠的衛仲道,因為自己是蔡文姬指腹為婚的夫君,連夜從河東之地趕來為她捧場。

可誰知先是在蔡府門前被蔡文姬拒之門外,淪落到去同窗好友家中投宿,後來更是屢次見不到真人,至多在蔡文姬的獨門小院外,遠遠的看上一眼。

顏麵丟盡的衛仲道,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個據說與太子有染的浪蕩世家女,但以碩儒蔡邕在士大夫黨人之間的地位,隻能想想並不敢真的這麼做。

心中怨氣越來越濃的衛仲道,陰毒的看了一眼玉石珠簾,陰冷的笑道:“等你進了我河東衛氏的大門,看我怎麼整治你。”

說到這裏,衛仲道腦海中頓時浮現府中十幾位侍婢花樣刁鑽的姿勢,一想到天下人見一麵都難比一劍破百甲的蔡文姬,要在自己胯下承歡,他的呼吸霎時急促起來,下體高高的鼓起,差點就高潮了。

正當他細細琢磨是用坐蓮式,還是後庭式的時候,突然聽到好友王景的嗬斥,也沒多想,附和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閹宦的後人。”

衛仲道這一句話雖然簡短,卻比王景那一句話殺傷力大得多,等於是一舉把曹操踢出世家子弟的行列,將他與在場所有的世閥望族擺到了對立麵。

上十閥子弟以及數目不少的蠻夷王室子弟,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衛仲道,飽含讚歎的意味。

這一記連消帶打高明啊。

曹操笑眯眯的神情,有些凝重,本來還想死皮賴臉的待下去,這句話一出,暗歎一聲,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便從大漆案幾起身準備往外走。

“嘭”

就在這時,衛仲道不知為何橫飛出去,稀裏嘩啦的撞到一片屏風案幾,滿身油漬的癱倒在地上。

何鹹輕輕收回右腳,雙手下壓,作運氣狀,輕吐一口不存在的濁氣,冷笑道:“好狗不擋道。”

隨後,他趕忙轉過頭去,表功似的笑道:“大兄,障礙已經清除,可以上二樓了。”

胭脂樓內一片嘩然,這人是誰?竟敢一腳踹翻上十閥子弟衛仲道,要知道權貴子弟相爭,素來講究點到為止,畢竟做人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

聽這人諂媚的口氣,他身後那人身份更是尊貴,赫然可以踏上二樓,這可是上十閥子弟都得不到的殊榮。

劉辯不理會紅紫權貴後人的驚愕和議論,眉頭輕皺,問了一句這個人是誰,得知他的名字之後。

漆黑的眸子平靜如死水。

輕飄飄的落在了衛仲道身上,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一句很輕很輕,幾乎微不可聞的話:“哦,原來他就是衛仲道。”

聲音如蠅蚊落地,真的很輕,落在胡車兒耳中卻重若雷霆。

胡車兒能從一個小小的胡人牧民,成為大將軍最為倚重的猛將之一,除了其力能扛鼎的神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胡車兒有著市井小民的小聰明。

有時候啊,這種小聰明卻勝過大智慧。

就在兀突骨還在權衡利弊,關羽眯眼思慮的時候,胡車兒揚起一百二十斤的翁金大錘,如一頭發了狂的紅眼野牛,撞開許多大漆案幾砸向了地板上的衛仲道。

“賊子!”

河東衛氏的一品三品小宗師門客,大喝一聲,體內氣機流轉,腰間環首刀閃過一抹幽光,如捕食獵物的鷹隼,極速劈向了轟隆隆衝撞而來的胡車兒。

胡車兒身為遷入關內的蠻夷,雖說部族脫離遊牧過上了農耕生活,日子有了保障,但這幾年連年大旱,部族的光景依舊是慘淡,若不是靠著胡車兒的俸祿救濟,部族裏的小崽子們早就餓死大半了。

為了能夠讓部族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脫離夜枕馬蹄的邊疆地帶,進入富饒的京畿關東,他胡車兒必須竭盡全力往上爬,爬到足以改變族人命運的位置。

至於是否得罪上十閥,是否招來殺身之禍,胡車兒才不會理睬,因為他肩膀山上的擔子很重,重到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再加上大漢對於還沒完全漢化的番邦非常排斥,一個校尉已經到頭了,但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更令他呼吸窒堵。

直到劉辯的一句威烈將軍,終於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改變部族的微弱希望。

今天,便是他暢快呼吸的時日。

虎目真若瘋牛一般泛起紅光的胡車兒,心中沒有了任何雜念,就如同井中望月的蟾蜍,眼中隻要那一片天,那一輪明月。

世人皆說蟾蜍目光短淺,孰不知真正短淺的是這些自詡目光遠大的高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孰不知對於蟾蜍來說,一片天已經足夠,一輪明月就是全部了。

看到的東西再多,得不到又有什麼用。

部族的生存便是胡車兒的天,嗷嗷待哺的下一代便是亮如大日的明月。

“你就是衛仲道!”沒有絲毫雜念,氣機凝結到極點的胡車兒,狂暴的怒吼一聲,如一道驚雷響徹在大地上,震散了體內所有的鬱結之氣,翁金大錘在瘋狂流轉的氣機帶動下,勢如龍象的砸了過去。

空氣如撕裂的旌旗,刺啦作響。

如霹靂車拋出的巨石,當空砸去的胡車兒,一路上無論是聯手出擊的七八名四品江湖好手,還是幾名身披重甲的沙場悍卒,乃至那名曾經殺入匈奴王金賬全身而退的三品小宗師。

無一例外,全部被一錘橫掃出去,重傷垂死。

這一錘凝聚了胡車兒所有的精氣神,已是他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以來,最為巔峰的一錘。

此時,又借助了天時地利人和,一錘砸出,已有了金剛境大宗師全力一擊的威力,並且在力量方麵還略勝一籌。

正如拱衛在劉辯身邊的關羽所說,就算是他也不敢硬碰硬的接下這一招,可見威力是多麼的勢不可擋,豈是幾名江湖好手、不滿一什的重甲力士所能抵擋的。

即使是力能斬旗的三品小宗師,在這一擊麵前,也隻是笑話罷了。

“轟!”

驟然間,胭脂樓內真的響起了雷霆轟鳴,娥姁君動用大量人脈,好不容易從荊州水師嘴裏摳出來的一點南海鐵沉木,乍然炸裂。

以胡車兒為中心,形成一圈漫天迸濺的木屑大雨,尖嘯著刺耳的聲音,射向了四麵八方。

劉辯何鹹二人身邊有著關羽和兀突骨的防禦,再加上早有準備,自然是安然無恙,但附近的中百閥子弟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正在捂著‘嗡嗡’亂響的耳朵,齜牙咧嘴痛呼的世家子弟們,一時沒防備,而身邊的門客驚愕於這一錘的威力洪大,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隻聽‘噗噗’一陣連響,十幾名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瞬間被紮成了刺蝟,哀嚎連連的倒在地上打滾,可這樣一來,木屑紮的更深了,以至於四五名世家子弟直接昏死過去。

劉辯臉上平靜如水,眼底深處卻露出極大的喜意,望向了籠罩在煙塵之中的胡車兒,以及錘子下方的網狀裂痕。

“呼哧呼哧”精疲力盡的胡車兒猛烈的吸了幾口氣,甩了甩發麻的手臂,縱是崩裂的虎口傳來一陣陣刺痛,也掩蓋不住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過,還沒高興幾息,大喜的神情和劉辯眼底的笑意一樣,凝結在了臉上。

衛仲道不見了。

關羽驀地握緊偃月大刀,雙腳連踏,迅速由距離劉辯二十步左右位置,挪動到十步以內,丹鳳眼眯成一條線。

隱在陰暗角落的老門房,收起了懶散的狀態,一雙暗青色的手掌,似有一股股隱晦氣機流轉,看向了湘妃竹搭建的樓梯。

劉辯沒去看衛仲道去了哪裏,一手緊緊扣著古樸刀柄,一手把何鹹拉到身後交給了兀突骨,沉聲道:“孟戚,你去城外調遣具甲營,兀突骨立即回太子府帶來所有的虎賁營士卒,以及老卒遺孤。”

一位笑容和善卻帶著一絲陰毒的半大孩童,聽到具甲營幾個字,勝券在握的神情消失不見,一臉的陰沉。

他本來想著依靠身邊的這兩位武曲榜上排名很是靠前的人物,一人擋住關羽,另一人截殺兀突骨,至於那名隱於暗處的甲等房無射,自然有黑冰台十二地支刺客之一的亥豬攔下他。

這樣一來,悄無聲息藏在世家子弟之間的一百細柳營將士,便可以輕鬆碾殺劉辯。

三品小宗師,哼,細柳營將士全是弓馬嫻熟的六郡良家子,本身武道修為就不俗,再加上祖祖輩輩皆是軍中將校,對於排兵布陣更是熟稔,一個小小的三品小宗師,他還不放在眼裏。

隻要劉辨一死,皇位可就是他的了。

劉辯無奈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一句話炸出來的劉協,看著他那張陰沉的臉,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最終忍住了笑意,隻是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皇位送給你了。”

051

嘈雜吵鬧的胭脂樓,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校尉門客,一臉呆滯的望向了劉辯,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根子出了問題,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不過,沒人能夠笑的出來,或者說,誰敢!

劉辯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去,金絲玉履踏在地上,明明沒發出一絲聲音,眾人心頭卻聽到了一陣陣敲擊青銅編鍾的沉重聲響。

一步一黃鍾,十步十大呂。

聲音如昆侖之巔的罡風,浩大空靈,卻又裹挾著無盡洪大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隨著步履越來越慢,振聾發聵的聲音反倒是越來越浩大,最終化成了一股黃鍾大呂洪流,滾滾而去,輒壓向麵前的三人。

劉協三人還沒什麼反應,心弦在金絲玉履的輕踏下,不停繃緊的世家子弟們,終於承受不住這不知從哪冒而來的一百零八編鍾恢弘齊鳴,喉嚨一甜,紛紛吐血倒地。

不過這樣一來,臉容發紫的世家子弟們,臉色倒是好看了不少,清醒之後,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想要逃離胭脂樓,轉念想到小蔡先生新曲還沒欣賞,隻能惶恐不安的停留在門外。

門內,一步不敢踏入。

“好小子。”老酒鬼拎著個酒葫蘆,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劉辯不遠處,見劉辯的氣機、氣數凝聚為一點,在那一步一步的重踏下,化為一股氣吞龍虎的驚人氣象,由衷讚歎了一聲。

素來小口抿酒的他,就如當年見到了劍皇竇武一劍翻卷五城十二樓的玉京,心胸暢快的大口猛灌起來。

氣機凝結如一線廣陵大潮的劉辯,負手站立在二皇子劉協前方,紫衣鼓舞,神情淡然。

對麵的那兩名一品金剛境大宗師,卻如臨大敵,仿佛麵前站立的並不是一名十幾個回合便能拿下的三品小宗師,而是一名指玄境的無敵猛將,不,曾經有幸見過稷下學宮大祭酒的關闇,甚至感覺到了一抹隻有在天象境才會出現的浩蕩氣象。

劉辯輕輕掃了一眼那位頭戴鎏金耀日盔,身掛黼黻秋狩甲,外套綾羅赭黃袍的英武上將,縱是燭光有些晦暗不明,那人依舊是光芒四射,直如一尊太陽神將矗立在前方。

他心中先是一驚,先不論這一身不下於關羽的戎裝,極其的珍貴,縱是大漢從二品的前將軍也不見得能有一身,單是那件黼黻秋狩甲,便讓他的眉毛劇烈跳了幾下。

黼黻可是天子冕服的十二章之一,代表著文治武功中的武功,真正有資格在盔甲上烙印這種古老圖案的帝王,少之又少。

周武王姬發是一個,秦始皇算一個,就近的話前漢的漢武帝也有一副,不過瞧這盔甲的樣式和質地,明顯極其的久遠,最起碼能夠追溯到夏朝。

劉辯通過望氣之術,看到金甲神將頭頂一青一白的氣運後,心中了然,應該是曾經的武曲星君榜第一人關闇。

“嗬。”劉辯淡然一笑,又是向前踏了一步,在氣機大潮的輒壓下,強撐了很久的關闇和另外一名一品金剛境大宗師,臉色一白,再也支撐不住,如滄浪激流中的兩葉扁舟,瞬間衝蕩開來,撞向了紫竹柱子。

劉辯輕描淡寫的衝開兩位金剛境大宗師之後,居高臨下的俯視二皇子劉協,睨視他那張煞白的臉龐,淡淡道:“給你。”

“你敢要嗎。”

052

劉辯這一句誅心之語,當真是歹毒無比,這是要破碎二皇子劉協胸中意氣,在他心中永遠根種下恐懼的種子。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正所謂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天地刼數滅亡大漢的同時,也會開一線天機,多智近妖即是這一線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