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川夏音落,身後是突然地沉默,能聽到的隻有淡淡的呼吸聲,能嗅到的也隻是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氣息。
俄而一聲輕輕的笑聲傳來,那是屬於他的笑,冰冷中帶著點戲謔。記得初識時,他的臉幾乎是冰殼一般,隻有無窮無盡的冰涼,像閃閃的黑寶石般的眸子裏永遠含著一抹令人生畏的氣息。
曾經如此,現在也如此。
相識之後,變化稍微的大約也就隻是在他的臉上多了各種的笑,或冷笑,或戲笑,卻溫柔之笑。
笑在他的臉上就在冬天裏開了花一般的稀有。
緩緩地轉身,精致的臉孔在臉頰裏放大,衣袂飄飄,隨風而舞,春朝即將來了,連氣息裏的味道都是芳香的。
風懷軒負手而立,看她的眼神迷離不定,唇角的羈笑裏帶著那麼一點的寒涼,他向來如此,向來天生有著帝王的氣者。
是,也許他是命定的王者,有些時候,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某人臣服某人不過是氣場。
她呢,她從一心想扳倒他,到如今的拱手相助,到底是被臣服,還是為北暮的百姓著想?
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來。
“夏,你總是能猜中我心中所想。”或者說他臉上的表情是欣慰,嘴角的變得平淡起來,看春朝之物,看陽光燦爛,他也顯得平靜。這回他沒有稱“朕”,而是“我”,他也沒有叫她“皇後”,也是一個“夏”字百回蕩漾。
人與人之間總是奇妙的,由敵變友,又由友變敵。
“不是猜,是你的個性定會這麼做。”易川夏的眉角一揚,她不知道自己對風懷軒是敬是諷,用“你”似乎親切,卻又有些疏遠。
“這麼說,世上最了解我風懷軒的人是你?嗬嗬——”風懷軒從容地笑了,這笑沒有陰霾,也沒有心計,就隻是單純笑。
“我沒有說是了解。”這個男人不僅頭腦不錯,嘴皮子功夫實際也是不錯的,易川夏隻覺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此般哪城瞧得出是皇帝和皇帝,大約放在民間,不過是普通的兩個人在說話。隻有“你”和“我”。
彼此之間默契度甚好。
“那麼以我的個性,你認為我接下來會做什麼?”風懷軒一掀長袖,似乎對易川夏的解析很感興趣,愈往前兩步,之間隻隔一拳之距,他看著她,居高臨下,嘴角還是戲謔的笑。
“滅鐵狼國,收服天下。”易川夏沒有猶豫,也沒有退步,隻是仰起麵與之對視。
他的目光如矩,而她的目光始終有著女子高傲地堅持。
風懷軒微抿的唇一綻,笑了,笑得淋漓,很明顯他對易川夏的回答是滿意的,也是默認了她的答案,“知我者,川夏也。今日我已派兵北進鐵狼,大約四五日,天色變。”
說罷,仰望北方,那是邊塞小國鐵狼國的方向。
仰他人之鼻息,風懷軒是絕不可憋屈的。鐵狼國這回乘火打劫,也叫他認識到一個危機,就是行軍之兵刃乃行軍之重重,如此受人於製,則不利征服天下大計。
若將鐵狼國收為已下,一來可免受製之苦,二來讓其他國喪失一個豐富的兵刃來源。如此豈不甚好。
她易川夏能想到位,相信他風懷軒定也早早考慮到。
果不其然,沒想他的速度如此之快,這般算來,與鐵狼國交界的肥城動軍而行,大約四五日可到,到時候大軍突至,殺個鐵狼措手不及。
一直安穩於世的鐵狼國能存活多久呢?看他,迎風而立,氣態軒昂,那是多麼的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
他就是他,天下就這麼一個風懷軒。
“如此,你不怕西宮娘娘會傷心?”易川夏似笑非笑地問。
“她不會傷心。”風懷軒的回答十分肯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內,“在她心裏,雪國才是她的家,而鐵狼國不過是她的臨時居所而已。”
“你倒是了解她。”易川夏的眼眸一眯,畢竟是曾經相愛過的人,何以不了解了。
“景物依在,物是全非。”風懷軒的這一句頗有深義,沒有承認自己了解雪瑤,也沒有不承認。
隻是突然地伸了手掌在易川夏的麵前,“朕帶你四處走走。”他的臉上出現的真摯是平時少有的。
一個“我”字變由了“朕”,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也隔開了。
這個時候,他是皇上,而她是皇後。
皇上的肩上挑著國家,皇後的肩上擔著後宮。這就是與普通夫妻不同的地方。
易川夏沒有拒絕,也沒法拒絕,看他真誠的眼神,看他無奈的歎息,心忍不住一動,抬手搭上他的掌心。
他的手一緊,將她的小手捉得牢牢的。
行行複行行,他走著,牽著她的手在羊腸小道上漫步,宮婢們在遠處看到,一陣竊竊私語。
“皇上對皇後總是不同的。”
“就是,就是。”
“也不一定呀,五年前我可是看到皇上也這麼牽過雪瑤的手。”
“噓,別再提起那個女人了,這是宮廷禁忌,小心被李公公聽到拔了你的舌。”
“唔——”
易川夏就這麼靜靜地被風懷軒牽著,憑由露水打濕裙角,想著曾經幾時,他也牽著這麼一個女子走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