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來越大了,一點都不像在秦國的時候,果然燕國是苦寒之地。
這偌大的宅院裏寂靜如斯,不絕的血水順著園中的小渠潺潺而下的一並聚在了堂前的魚池中,溫紅色的水波漣漪下那幾尾紅色的錦鯉也不見了蹤影。初看下來,這宅邸的每一個角落都布滿了屍首,除卻幾十個護衛其他大多是婦孺幼子。
站在階上的男子著了一身玄衣,他刃上的血痕已被洗盡,縱然被這初春的雨水淋了個透他也還是身板直挺的,好像一把將要出鞘的戾劍。隻是院中燈光晦暗,看不出這人是什麼長相。不過兩盞茶的時間,行園中的二百三十五口宗親連同婢子奴仆都被殺盡,光剩下後堂中的那一名女子。
“你……你要幹什麼,你不要過來!”
眼前的女人身懷六甲,看她的肚子像是不日就快生產。這女子顯然是極度恐懼,整個身子都在不停的顫抖。她便是太子妃,燕丹的遺孀。
“你要我的命可以,但求你放過這孩子,等我生了這孩子一定會等著任你處置,求你……我求求你了!”
女人環抱著他的右腿苦苦哀求著著,而這青年卻不為所動,他手起刀落下便是一劍封喉。看著女子咽氣,他才舉劍劃開了她隆起的小腹,生生取出了女子肚中那尚不足月的嬰兒。
沒想到還是個男孩,這小家夥渾身的皮肉都侵滿了羊水,顯然還沒長足斤兩,這下離了母體也活不了幾時了。青年看著那孩子還未睜開的眼睛,他冷然的神情中似有一絲觸動,可很快他就割斷了這嬰孩的臍帶將其收入懷中。
“大人,已經搜查過了,沒有活口。”
“好。”
“西垣大人到了,正在等您呢。”
“李西垣?”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他來這裏幹什麼?”
“這個,卑職不知。”
“我們回去。”
他說完一句後轉身就走。
雖然這幾年過去,但西垣還是這副樣子,他已經等了這大半夜,直到快破曉了才聽得屋中的一點動靜。
“趙衍。”盡管窗外大雪如注也沒能洗去一點這人身上的血腥味,西垣起身正看到趙衍沒在黑暗中的身影,他一開口,語氣中還是改不了的輕佻:“這麼晚了,趙大人你去了哪裏?”
“當然是去完成大王所命之事。”青年的聲音喑啞,顯然是累到了極點。西垣聽說嬴政這次讓趙衍來燕國就是要滅燕王滿門的,而趙衍為了複命竟還剖出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嬴政尚在鹹陽,應該不知道燕丹妻子懷有身孕一事,這趙衍還真是固執,非得要把事做絕了。不過如今燕王喜一家都送了命,這孩子留在世上也是遭罪。
“趙大人的心可是夠狠啊,對這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狠心?”趙衍語聲一揚,滿滿都是冷然:“我隻懂得應對大王吩咐之事盡心,應對大王一人忠心。其他的,我無暇去想。”
“趙大人忠心西垣實在佩服。”
“你來這裏有什麼事?”
“陛下怕趙大人應付不來,讓我協助大人。”
趙衍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後回絕道:“我不需要。”
“這接下來的高漸離是燕國有名的劍士,趙大人一個人怕應付不來吧。”
“你不需關心這個。”
“誒,這可是大王的意思!”西垣跑到他身邊嬉皮笑臉的,“難道趙大人還敢違抗王命?”
“你還是回去呆在公子身邊吧。”
“我說趙大人啊……”西垣剛想把手搭在那人肩上,趙衍就連忙閃開的讓他撲了個空。吃了憋的西垣氣悶在心,他早聽說趙衍這人不好相處,可也沒想到比他們家陸離不好相處,他之前在鹹陽軟磨硬泡的都沒能跟趙衍說上幾句,今天要不是有王命,恐怕這趙衍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這下不知道怎麼辦的西垣正看到那人衣上的血跡,他趕緊貼上去,苦巴巴的說道:“呦呦呦,趙大人啊,你這麼身手非凡武藝超絕的怎麼還受傷了?要是被陛下知道肯定會治西垣一個援護不周之罪的。”
受傷了?趙衍看了看自己的腰側,他撩開那被割破的衣袍,那裏的確在流血,看傷口他想著也不是很嚴重。
“趙大人,快讓我給你包紮包紮,這傷口可馬虎不得,有斷劍卡在裏頭了。”
是嗎?趙衍心下一落,原來有斷劍夾在血肉裏了,難怪會流這就麼多血。
“趙大人啊,您可真是意誌卓絕超乎常人啊,這傷口居然一點也不呼痛還行事如常的,西垣心生佩服,真是佩服!”
趙衍一回神才見西垣已經掀開了自己裂開的衣袍,他神色一變,竟然大喊了句:“滾開!”
西垣被這一聲吼懵了,他愣在那裏,而趙衍已經退到了好幾步開外。對了,他曾聽陸離說過,這位趙大人不僅不喜歡和人共事,還尤其厭惡別人碰他,就算是碰到他的一根手指也不行。西垣還以為是誇大其辭,今日一看真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