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4.12 星期天(1 / 3)

雨從夜半時分開始,一直到中午還沒有停,連同空氣都濕漉漉的。

雨似乎永遠都沒有停的那天。

也許隻要天不放晴,雨就會一直下;也許隻要雨一直下,天就不會晴。

雨永遠都沒有停的那天。

隻有無所事事的人才會喜歡雨天。

這世上總有一些無所事事的人。

張亞楠撞開了教室門,氣喘籲籲的走進來,兩手各提著一大袋食物。她身上已經落滿了雨水,臉上也濕淋淋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像是已經在外麵走了很遠的路。

現在是上午的11:54分,臨近放學,老師們早已不在,教室裏原本安安靜靜。但自張亞楠走進教室開始,伴隨著她高跟鞋的嗒嗒聲和塑料袋的窸窣聲,教室裏就變的熱鬧起來,後幾排的一群男生女生唧唧喳喳的紛紛圍上,翻看著她袋子裏到底是什麼好吃的,就像公園的蓮花池裏等待遊客投食的鯉魚群。

隻有前幾排做題的學生有些不堪其擾,臉上都露出不悅的神色。但張亞楠一直是個連校規校紀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她所在的地方都是一切規章製度的盲區,老師都不敢說她什麼,也就不用說是學生了。

張亞楠將兩個袋子都提到付澤坤桌上,又從其中一個拎出一個小袋子:“這是別人的。”

付澤坤道:“怎麼這麼多啊?”

新換過位子以後,付澤坤的右手邊是劉峰,後麵是劉陽偉。劉陽偉的右手邊是何小天,何小天再往右隔一條過道是趙羽。何小天的身後則是李朋。宋國濤的位子早被趕到了最後一排。

劉陽偉道:“六十塊錢能買這麼多東西嗎?”

張亞楠道:“用不了六十塊,你算一下,應該還剩三四塊,我再給你。”

付澤坤道:“這餅是多少錢的?”

張亞楠道:“十塊錢。”

付澤坤道:“五十七,還剩三塊,不用給了。”

張亞楠道:“明天再給你吧,我身上隻有一百,找不開。”她拿出紙巾輕輕地擦拭著臉上的水漬,又拿出化妝鏡來仔細地察看一番眼角的眼線,沒有大礙,就將鏡子合上放回包裏。

付澤坤道:“你從哪裏下的車?”

張亞楠道:“在富華超市就下車買東西了。”

付澤坤道:“那你走了很遠啊。”

張亞楠道:“對啊,累死我了。”提起那一小袋食物,吧嗒吧嗒的出門了。

付澤坤回過頭來,對周圍人道:“張亞楠其實為人特別仗義。”

劉陽偉道:“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付澤坤道:“什麼意思?”

劉陽偉道:“我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來的。”

付澤坤道:“何小天一會兒直接回宿舍吃,別忘了。”

何小天自剛才聽到付澤坤說還剩三塊的時候耳根就紅了,鼻腔更是一陣陣的發漲,要不是自己除了車費就隻剩三塊錢,他昨晚說什麼也要給十塊的,就算不為了吃的,也要為了麵子。但是從昨晚的62塊到今天的57塊,剩餘不用的錢比何小天給的錢都要多出兩塊,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臉回宿舍和那幾個人吃同樣多的東西的。

他又想起那句“三塊錢能吃什麼”,更是連連搖頭,笑的頗有慚愧:“不了不了,我去餐廳吃。”

付澤坤和何小天相識已近六年之久,雖然說不上情同手足,但也算知根知底,怎麼也沒想到何小天還會為這麼幾塊錢計較,昨晚那句話當然是句玩笑,隻當是蘇龍潛那邊的問題,於是道:“你和六班那個人說回宿舍吃不就行了。”

蘇龍潛在來學校時帶了不少方便麵,對他來說午飯是去餐廳還是去宿舍都沒太大區別。何小天真要想去宿舍吃飯,隻是一句話的事,根本不用擔心蘇龍潛的問題。

何小天知他好意,便說道:“真不用了,給我留一個雞叉骨就行。”

付澤坤道:“那我們給你留著飯,等你回宿舍再吃。”

何小天想到這些人的飯量,再加上其他宿舍人難免會有蹭吃蹭喝,這些食物隻他們自己吃都未必能夠,何況還要留出一份。於是又搖搖頭:“我在餐廳就吃飽了,真不用給我留。”

付澤坤凝視著何小天,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也不知是同情還是不忍,但始終都沒有說話。

何小天不能理解,隻覺得尷尬,便又笑了笑。

劉陽偉樂嗬嗬的從大袋子中拎出一袋雞叉骨,道:“接著打開吃不就行了,幹嘛要回宿舍。”

何小天和付澤坤同時瞪他一眼:“滾。”

暴雨如注,嘩嘩不停,地麵的排水溝甚至已經來不及排水,放眼望去,整個校園都似漂浮在海上。

蘇龍潛道:“咱們回宿舍吃吧?”

何小天道:“不不不,不能回宿舍,明天再回。”

蘇龍潛道:“明天不能回,明天李長君值班,被他看到肯定打死我。”

何小天道:“那就後天。”

蘇龍潛道:“好,後天就後天。”

何小天、蘇龍潛、鄭天均、董濤四人一起擠在董濤的小傘之下,抱成一團緩步往餐廳的方向挪動。他們都低著頭,左跳右跳,仔細的躲避腳下的水坑,也有水坑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人踩中,八隻鞋子全部遭殃,他們就會異口同聲的大罵:“誰他媽帶的路?”

天空烏雲不散,校園裏空空蕩蕩,學生們都隻聚集在餐廳、宿舍、教學樓三處。在這樣的天氣下,無論誰目的地都應該是明朗而清晰的,而能清楚自己目的地的人,是絕對不會在途中逗留的。

生命本來就不長。

教學樓底還有幾十人等在那裏,有人在等傘,有人在等雨停。

但雨卻沒有停的跡象。

“何小天回來了。”付澤坤轉向黃子敬:“小黃把東西拿出來吧。”

何小天一愣,就見黃子敬打開了櫃門,從裏麵拎出一個塑料袋來。為了防止香味溢出,吸引鼻子靈的人進來,塑料袋裏裏外外包了好幾層。

黃子敬一層一層的解開袋子,提著兩個把手到何小天麵前讓他拿。

現在裏麵起碼還有七八個雞叉骨,而且個頭都還不小。

這一著大出何小天所料,一時間竟感動的有些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實在沒想不到他們真的給自己留了雞叉骨,而且還這麼多。

也許那些樂觀且容易滿足的人,都是多多少少患有一點對這個世界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

王力軍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原本是找人聊天,但一見雞叉骨,手就幾乎在看見雞叉骨的同一時間伸了出去,出手如電,也不管有沒有骨頭,直接就塞到嘴裏大口咬起來。

幾人都和他認識,知道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就沒說什麼。

何小天也伸手拿了一個,拿了一個最小的。

黃子敬道:“多拿幾個。”

何小天笑嗬嗬道:“不用了,我吃的挺飽,吃一個就行了。”說完就轉身爬上了床,話也不再說了。

黃子敬道:“我發現我簡直是個神一樣的人。”

王力軍道:“哪裏神?”

黃子敬道:“我的作文寫跑題了,但是我語文照樣考了一百多分。”

王文強道:“我的作文也跑了題,操他娘的每次都跑。”

付澤坤道:“我也跑了題。”

趙羽道:“我操,我也跑題了,所以我懷疑不是咱們跑題,是命題人自己都沒弄明白材料要表達的意思。”

王力軍道:“我告訴你們怎麼就不跑題,就是從材料裏麵找形容詞。”

王文強道:“我跑題就是因為立意太深了,太淺顯的道理我總是把它想得很深。”

王力軍道:“今天早上我們去五樓會議室聽演講了。”

付澤坤道:“單招嗎?”

王力軍道:“不是,是山東一個大學的數學教授,講了三個多小時。”

付澤坤道:“為什麼我們沒去?”

王力軍笑道:“因為你們還不夠級別,你們相當於老百姓,我們是黨員。”

付澤坤道:“隻你們次A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