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著說完最後這句話,低頭將臉深深的埋進兩手之間,嚎啕大哭,邊哭邊喊:“當初你就是這麼安慰我的,為什麼安慰不了自己……”
我心裏隻覺得難受,向她挪了一下椅子,抱住了她。
路邊一輛開著遠光燈的汽車飛馳而去,驚起終日不落的塵土。蔡老師探出頭來看了看,接著又縮回去繼續吹他的風扇。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夾雜著青蛙,蛐蛐的聲音。一陣風穿過,樹葉窸窸窣窣,可是總有那麼幾片,明明還很綠,也說落就落了。
過了很久很久,佳佳擦幹了眼淚,抬起頭看著我,像被雨打濕的花瓣,讓人心疼。
她說:“聽我說這麼多廢話,你煩嗎?”
我說:“你願意講,我就願意聽。”
周圍安靜的失去了所有聲音,佳佳看著我,我也看著佳佳。
這一刻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我能聽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也能感覺到她的每一次呼吸。我看見她的臉慢慢的在向我靠近,然後她將兩隻手臂輕輕的放在了我的肩上,抬起頭,吻上了我的嘴唇。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仿佛有一股微弱的電流,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將我包圍,由口而入,傳至心髒及肺,同時也抽離了我的魂魄。
“這麼緊張,第一次啊?”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溫潤如水,半摟著我,眼神曖昧而又不失婉約。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味,也能看見她的臉上微微上揚的嘴角,但是樣子卻越來越模糊,可能是我有些醉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在每個酒醉不歸的深夜,在每個抑鬱而醒的黎明,我總是能想起她這張模糊的臉。可是不管我怎麼想,如何拚命的回憶,我所能記起的,都隻剩最後這張模糊的臉。
佳佳說:“我要走了。”
我瞬間清醒過來,卻還是看不清她的臉,我說:“不要走。”
佳佳摸了摸我的頭,說:“有緣再見了,詩人,有機會我把我所有的故事,都講給你聽。”
我不甘心,或者完全出於我個人的占有欲,我拉住了她:“別走,求你了。”
佳佳說:“樹葉要落,無關風雨。”
她看著我,淺淺一笑。
“你很像我一個故人,謝謝你。”
我鬆開了她的手,看著她轉身離去,心口越來越難受,一直到她那瘦小的背影,越來越遠。
那時我是多麼想追上她,然後告訴她,我想娶你,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一點點苦。但是我也知道,我沒這個本事,她要是真的和我結婚,仍然要吃苦。
終於我看著她消失在了路的盡頭,心裏說不出的落寞,五髒六腑都被掏空了一樣。
就像從你手中掙脫的一條魚,你知道它消失在這片海,也知道它永遠回不來。
蔡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說:“一個人因為金錢愛上你,將來一定會因為金錢離開你;一個人因為肉體愛上你,將來也一定會因為肉體離開你。你愛她什麼?”
“靈魂。”
蔡老師說:“是肉體,別自欺欺人了。”
“是靈魂。”
蔡老師說:“人,永遠都不願意承認他們所想的,所以永遠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
我拿起桌上的煙,學著佳佳,撕掉了煙蒂,深吸一口,吸入肺內,又吐出來,說:“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