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隊彪悍騎士奔到水關前勒住戰馬,堵在水壩一側,為首的武官跳下戰馬,守關把總大步迎上前去。兩人同樣的綠色官袍,彪補子武官服色,看不出官位高低。
守關把總大步迎上前去,抱拳拱手大聲問道:“尊駕是什麼人?”
來人並不還禮,隻是道:“在下吳淞口千戶所鎮撫官白鬆,你是何人?”
守關把總道:“我是撫標營把總張四維,現任滸墅關守將。”
白鬆倨傲的道:“我是正六品,你是正七品,且我是鎮撫官,同品大半級,你因何不跪?”
張四維無奈,隻得單膝跪地,道:“下官張四維參見上憲。”捧著手本報履曆。
白鬆這才道:“起來吧,因何扣押我千戶所糧船啊?”
張四維站起身,道:“奉李軍門將令,扣押一切南京來船人口,緝拿要犯。”
白鬆冷笑道:“笑話,抓賊抓到我千戶所官船上來了。你別忘了,我是備禦千戶所,主海防和江防,不歸都指揮使司管轄,直屬五軍都督府,也就是直屬燕王監國,李軍門有資格扣押燕王的船隻和官員麼?”
張四維忽然意識到自己莽撞了,雖然有李巡撫的嚴令,可是羈押五軍都督府的官船也太過分。且鎮海衛是海防要津,朝廷倚重,若是官司打到燕王麵前,燕王發怒,他李巡撫可以把罪名推到自己頭上,自己能往誰頭上推?
張四維心裏一虛,口氣就沒那麼硬了,他緩緩道:“我奉李軍門將令,在滸墅關緝拿要犯,職責所在,豈能輕易放南京船隻過關。”
白鬆也口氣緩和下來,道:“這是左軍都督府調撥的給我千戶所的屯田種糧,誤了秋播,我千戶所幾千號人吃什麼?鼓噪起來,那事情可就大了。張把總你想一想,賊人有可能在五軍都督府的糧船上麼?賊人躲我千戶所還來不及,怎敢到吳淞江上送死?”
張四維沉吟半晌,忽然喝道:“老陳,過來答話。”
矮壯軍漢跑到張四維麵前,單膝跪下道:“標下參見大人。”
張四維問道:“船上可有可疑之人?有沒有夾帶?”
老陳答道:“船上並無可疑之人,也並無夾帶。”
白鬆一拍大腿,道:“著啊,扣了糧船你也抓不到賊人,反倒誤了我千戶所大事,張把總,你這是何苦哇。”
張四維扭頭看了看吳淞口千戶所的騎士,一個個怒目圓睜,殺氣騰騰,若是誤了他們的軍食,這些家夥非跟自己拚命不可,何苦得罪這些人。仔細想想此人的也有道理,吳淞江是吳淞口千戶所防區,不知道多少官軍戰船在江上,哪個傻賊去那裏送死。
他終於道:“也罷,我就擔了這個大的幹係,總不能讓吳淞千戶所的兄弟挨餓。”
白鬆拱拱手道:“張把總果然是爽利漢子,我所上千軍戶都承你的情。”
張四維道:“都是為朝廷辦差,不必客氣。”他轉過身,衝漕吏吩咐道:“帶他們去公廨用印,開閘放行便是。”
一道鐵閘分隔成兩片,一片意味著無盡的危險,命懸一線,另一片意味著暫時的安全。所有人的心都嘣嘣亂跳,因為希望和絕望其實隻在一線之間,而且隨時會相互變化。
隻有總兵順依然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他邁著老人的步伐拾階而上,到公事房辦理過關文憑,路過白傑的時候,看都不看吳淞口千戶所鎮撫官一眼。船上的逃亡者看著他慢悠悠進了門,又慢悠悠走出來,時間像是停止了。
鐵門終於打開了,林養浩解開了纜繩,用撐篙撐離了泊位。老舵工來到後艄,鯰魚仔幫著他搬動舵杆,總兵順指揮兩個櫓手一齊搖櫓,遮洋船慢慢調轉船頭,慢慢出了水關,慢慢走上正常航道,總兵順喝令升帆,船隻奔向蘇州鬆陵口。
岸上,白鬆和守關把總張四維拱手作別,他帶著吳淞口千戶所軍士就在運河東岸伴隨前進,護送船隻到鬆陵。遮洋船轉入吳淞江,幾艘朔流而上的哨船迎上來,為首的試百戶穩穩站在前艄,大喊:“是兵部的糧船麼?”
總兵順喊道:“正是,來船可是吳淞口千戶所?”
試百戶的聲音遠遠飄來:“正是,我奉千戶胡大人將令,護送你們到所城。”
總兵順喊道:“如此多謝了!”
戰船調轉船頭,1條船在頭前帶路,條船伴隨在遮洋船左右,順風順水向下遊駛去。劉關轉頭朝西邊看,太陽已經快落山,西邊彩霞滿,白鬆那隊騎兵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