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春近寒雖轉,梅舒雪尚飄,從風還共落,照日俱不銷。”

銀雪紛紛,微微寒風催人憔悴,幾番愁緒壓在心頭讓人呼吸不得,她張著空洞毫無生機地眸子看著窗外的紅梅綻蕾中簌簌細雪,卻看不到那沁美紅華,隻有那冰冷孤寂映刻在心中,凍得讓人骨疼……

她回來了,居然回來了……十五年的芳華流靡,韶華空逝,顛苦悲恨,愁淚身死,都如刹那夢魂,佛前一謁,如夢如幻,轉瞬回複……隻是真實得讓她再無法拾起少年芳華,青艾愛樂的心境,過上嬌奢逸富的傾世豪門貴女生活……

門扉“咿呀——”一聲打開,揉雜著淡梅清香的冬風滑進燃燒著紫藤薰香爐的溫暖內室,勾起姬梵繡銀線銜燕粉蝶的白色襖裙邊,輕輕拂動。

丫環綠柳迅速關上門扉,看向連月以來一直目光呆愣,神遊不歸的七娘子,歎了氣,有些為這個年方八歲,自從前幾月一次寒疾後,不複天真嬌嗬的姬家嫡三子獨女擔憂了,她總是這般,透若琉璃的晶燦美眸,似看非看地看著麵前的事物,目光好似可以穿透什麼似的,空洞得令人害怕,她一陣頭皮發麻,這般下去,怕是七娘子祖母,姬家太夫人要問責了,界時,這宜思院上下幾乎百人個個難逃杖死,發賣的下場,就像前年裏,二娘子院裏因一小丫環不慎摔壞了一隻玉鐲,全院上百人全部發賣,近身侍候的人也是杖斃了事。這事過後,姬家上上下下數千仆人更是戰戰兢兢,盡心服侍,不敢有一絲缺誤,唯恐下個慘死失所的人是自己。

綠柳低俯著身子,半跪著膝行向床榻,滿布細繭的手伸向主人的裙擺,為其拂平。

“不用了,我自己來。”一聲細稚輕甜的童音黯低響起,小小的,輕輕的,卻讓屋裏侍候的七八個丫環如遭雷擊,無論是在廂閣內拂盒的,還是爬上房梁刷塵的,聽了都臉色蒼白的抖瑟跪於地麵,四肢瑟抖趴伏在冰冷的石板上,片刻不敢抬頭。半年前才進了宜思院的十歲丫環綠玉更是將下唇緊咬近乎出了血,將將似要昏倒。

綠柳是屋子裏唯一發出聲音的大丫環,她搖了搖身子,如篩糠般顫抖道:“娘子若厭了奴婢等人蠢鈍,侍候不周,還請發些慈悲,告訴奴等錯處讓我們改正,我們一定盡心服侍不再犯錯。千萬不要棄了奴婢等人,告訴大管家發落我們。”話音還未落,屋裏響起了幾聲膽小童婢的失啜哀泣。

姬家的丫環,隻有盡心竭力侍候主人的本份,一次犯錯,無數個躺在太夫人鮮豔緋紅的牡丹花園中的“花泥”便是她們的下場。

沉默。

姬梵隻有沉默,她有些失神地抬眼看向一屋子裏跪伏在了的丫環,隻看一顆顆烏黑螓首上下叩泣,她如何能說得,她早已習慣了在隻得伸手及壁的陋室中,呼吸著空氣彌漫的腐臭草席味,偶爾借著細弱青燈念經,沒有人侍奉,沒有人服伺,一個人孤寂清寞地活著……

而那段時日,卻是她前世二十三年唯一稱得上歡喜隨心平淡幸福的日子了……

姬梵低下頭,蒼白著小臉,柔柔地說:“你起來吧……”

她一世而來,帶回的是滿身的瘡傷與無盡的心灰,但是卻沒有將她鍛成鐵錚硬骨,聰慧精理,她還是那個沒用沒得出息的她,還是那個懦柔孱弱無得一絲強勢的她,她想,她的怯弱與自卑,像刻在骨血裏的彼岸花,便是黃泉重生,也帶不走分毫,也是這樣的性子,才使得前世裏的自己焚心裂情,痛不欲生……

綠柳等幾個丫環趕緊起身,如從前一般輕聲細手地圍在姬梵身前為主人著衣……

見綠玉衣廂內拿一件朱衣金絲鳳花的袿衣出來,她指著它說:“我不需這件,拿那件上月繡紡呈上來的青衣蘭草雜裾出來,今日就著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