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揆(2 / 2)

林兵右衛門的水牢,便是用小小的木屋蓋住小小的水池,再把犯人扔進去,不見天日。

這裏邊雖然難受,但一般而言並不是很致命,更何況與三左衛門的妻子兒媳才剛被抓進去兩天。

故而武士們在肅清敵人,打開門鎖之後反而輕鬆下來,看著四郎那焦急的樣子,他們也隻是搖頭不語。

然則十來秒過去了,裏邊竟然沒有絲毫動靜。

似乎不太對勁,千束善右衛門朝身後揮揮手,示意其他人守好了,隨即不急不緩地鑽進水牢。

水牢之中一片漆黑,隻有在大門打開時才有光線透入。此刻光線被千束善右衛門擋住,裏頭頓時漆黑一片,隻有兩道光斑之處可以視物。

一道光斑落在水牢的最裏頭,照亮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女人,目光呆滯,微張著嘴一動不動。

不需要怎麼辨認,千束善右衛門便知道她是與三左衛門的妻子,而且樣子看上去有點不妙,不曉得救回去還能不能恢複。

另一道光斑,則正照在天草四郎身上。

這孩子雙手浸在水裏,看樣子正要撈起什麼,卻又在其即將出水的一刻徹底僵住。

隻看他那抖動的嘴唇,就知道一定是有了什麼不得了的發現。

千束善右衛門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往下走。

隨著他一步步走入水中,光斑的範圍也慢慢變大,終於讓他找著了與三左衛門的兒媳。

這個臉色慘白的女人,正一動不動地漂浮在水牢的最深處。

沒想到,自己一行人居然還是來晚了……

從小跟著益田好次東躲西藏,千束善右衛門早就不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這女人癟癟的肚皮時,還是忍不住心頭火起,壓抑不住地發出一聲低吼——

“該死!與三左衛門的兒媳已經懷孕9個多月了,我們居然忘了這件事,真是罪該萬死!”

吼聲似乎喚醒了天草四郎。

他閉目仰頭,左手手捧起慘白的死嬰,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輕輕覆蓋在其額頭。

“願你的靈魂升入天堂,永遠幸福溫和。阿門。”

禱告完畢,他又折向水牢另一處,扶起那婦女往大門走。

看到他的狀態,千束善右衛門有些擔心:“四郎,出生即死的嬰孩是怨氣最可怕的存在,出去以後還是就地把它燒了吧。”

“不。她在我手中受洗,必由我送入天堂。”(當時的天主教認為,被火化者靈魂不入天堂。)

腳步沒有半點停歇,反而愈發堅定穩重。天草四郎帶著他的拯救迎向光明,身後卻是愈發的黑暗。

“如果她真的對這個世界抱有怨恨,那就全都由我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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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中最豪華的屋子裏,沈純依舊腳踩著林兵左衛門。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分鍾,期間眼看著小地圖上的紅點越來越少,錢卻還半分都沒見著。

這又能怨誰呢?總不能現在去讓天草四郎他們悠著點,等那些武士送完了錢再殺吧?

心裏有氣,腳下頓時又加了幾分力氣,順道著又碾了幾下。

“哎喲喂!英雄!英雄饒命啊!”

“饒命?好!把你藏錢的地方說出來,我說不定就饒你一命。”

“這個……在下……”

支支吾吾的明顯是不想說,沈純當場就惱了,重重地往下踏了一腳。

“快說!要錢還是要命!”

“啊呀!要錢!要錢啊!”

沈純:“……”

特麼的,沒想到碰上硬茬了。

正待嚴刑逼供,沈純突然發現,小地圖上最後一個紅點也消失了,而且就發生屋子外頭不遠。

也就是幾秒之後,天草四郎推開大門,擎著太刀一直來到沈純跟前。

“辛苦了,要不然你先去……”

“阿爾塔修女,請你讓開。”

不再微笑的天草四郎冰冷無比,直把沈純撈點小錢錢的心思徹底涼透。他哦了一聲聽話地退到一邊,看著對方高高舉起太刀,刀鋒直指林兵左衛門頸間。

“你要幹什麼!是……是為了錢麼?不對,你是天草四郎!你是來救人的!我……我馬上就放人,你放下刀啊!放下啊!”

“太晚了。我現在,要發動一揆!”

太刀急速落下,速度之快,甚至讓林兵左衛門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斬殺了罪魁禍首之後,天草四郎臉依舊不見一絲笑容,反倒是咬牙切齒,肌肉不時抽動。

屋外,看到這一幕的武士無不沉默,唯有最後頭、也最矮小的益田好次輕撚手指,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