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他瘦削的輪廓滑下,混著滴水的發絲,狼狽不堪。
浮兮看著他,許久,終是聽見自己心底一聲歎。
抬了步子,緩緩朝他去。
至他麵前才發現,眼前這個孩子,居然是消瘦了這麼多。
眼下一圈青黑,嘴角冒出了細小的胡茬,一點沒有了往日裏恣意生輝的模樣,可唯獨那雙暗夜般的眼睛,像是抹上了幽深的新宿,像是一把刀子,要狠狠的刺入她的眼睛裏。
她將傘移到他頭頂,抬起另一隻手,細細拭去他麵上的水珠。
觸手那般冰寒,冷的仿佛來自幽海冰川。
他卻倏地握緊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像是要將她折斷一般。
她不動聲色的斂了眉,靜靜的將他麵上的水珠拭幹淨。
末了才是抬了眼看他,淡淡道:“夜深了,你回去罷。”
他卻忽的一聲笑,眼裏譏諷嘲弄,絲毫不加掩飾。
“記得多少年前,我問你為什麼不來看我,沒想到多年後,我還是想問這句話。”
他看著她,似笑似恨,道:“姑姑你,怎麼不來看我?”
浮兮看著他,半響,隻是道:“你若想留下,我也不會多說什麼。”
那麼平淡如水,那麼不起波瀾,像是無論他做什麼,無論他怎麼做,怎麼說,他永遠都不能夠讓她動心。
他真是恨死了她這樣的眼神。
猛地便是扣住了她的肩膀,不顧一切的的將她扯到自己麵前。
雨傘被打落在地,濺起一地泥濘。
他紅著眼,像是用著看著仇人一般的目光,恨不得將她撥皮拆骨,下吞入腹。
“若是有個人,”他聲音暗啞,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他愛你,珍惜你,遷就你,守護你,你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接受他?”
她隻是靜靜看著他,一句話不說,眼神卻是慢慢冷了下來,到最後,那般觸目驚心。
他卻絲毫不肯鬆手,就是那麼盯著她,像是孤獨的凶獸,被逼到絕處,已經毫無退路。
浮兮終是打開了他的手,轉身離開。
“浮兮,”他站在身後大聲喊她,聲音悲涼,“為什麼?”
她腳步微頓,半回了身子,道:“顏陽,你這句話,我能聽你說一次,便能聽你說第二次,第三次,可終有一天,我便聽不得你再說了。”
她回過頭看他,發絲被雨水打散,眼眸卻是濯濯,刺痛他的眼。
她道:“你是年少無知,我才能容你,可倘若你真的讓我不高興了,以後,就別再來桑中了。”
他卻忽是大笑了起來,笑聲那般孤寂,道:“怕隻怕,無論我是否再何作為,以後都不能再來桑中了罷,”
他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像是碎了一地,道:“怕隻怕,因我娘親不在了,姑姑您便沒必要,再與我親近了罷。”
浮兮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雨水落下來,冷的冰涼。
顏陽站在遠處,眼裏像是有淚,又像是雨水:“浮兮,你也要走了麼?”
他的嗓音很輕,卻那般哽咽難過:“你,也不要我了麼?”
浮兮微微抬了眸,許久開口,似是歎息,道:“顏陽,我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顏陽道:“若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輩子呢?”
浮兮看著他,看見他金色的眼眸,深處化不開的哀傷,卻依舊那般清澈明亮。
忽是想起許多年初見,轉眼,這孩子已是如此少年。
她終是搖了搖頭,道:“顏陽,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曉,我在上古,究竟是個身份地位?”
她站在雨中看他,道:“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曉,我在上古,早已談婚論嫁。”
顏陽身軀一震,臉色慘白。
她接著道:“那你又怎會知曉,我和那個人之間的故事,會有多少?”
她看了他一眼,輕輕的一眼,便將所有歎息藏在其間。
“你什麼都不知曉,又怎能希望我陪你那麼長?”
顏陽心裏疼的厲害,他看著她,良久才是艱難開口,嗓音沙啞,道:“那我呢,浮兮,你心裏,就從未有過我?”
天空中忽是一道響雷,照亮半個天際,顯出她清瘦的身影,在雨中,蕭條冷清。
她道:“答案你早就知曉,隻是你從來都不願相信。”
顏陽看著她,許久,才是低低掩了眸,笑的那般難看。
“原來,你是真的不喜歡我。”
他緩緩說完這句話,目光合了又合,終是抬了步伐,緩緩轉身。
黑色的衣衫和著墨發融入夜景裏,如此瘦削逐漸遠去,終是不見。
浮兮看著他一步步離去,掩了眉,終是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