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了家裏去的。
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分外憔悴,月亮漸漸西斜,可是睡意又偏偏不至。她緊緊咬著甜橙色的唇瓣,不知是高估了自己,還是高估了他。
“幕兒,睡了嗎?”
她聽見父親的敲門聲,伸手抹了一把麵上晶瑩的淚珠兒,便起身披了一件綾羅小坎肩,應道:“沒有,請進吧。”
蘇南城推門入了房子裏來,蘇幕遮眼睛紅紅的,看樣子是剛剛哭過。但他也不好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隻得歎了一口氣,找了一處椅子坐下,這才緩緩開了口。
“幕兒,你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嗎?過上幾天我們就要走了。”
她默了默,苦澀一笑,搖了搖頭。蘇南城皺了皺眉,默默地看著她,燈光下她微紅眼眶上一排如羽般的睫毛輕輕顫著,整個嬌小的身體也隨之輕輕抖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幕兒,你……”
“我不出國了。”她突然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蘇南城不可思議般看著她,她便又重複了一遍,麵上的笑容格外淒楚,“我陪著父親,不出國了。”
往後的日子也果然沒有聽蘇幕遮提起出國的事情來,也不見蘇幕遮與慕止然來往。蘇幕遮本就已經辭去了報館的工作,每日隻是在房間裏悶著,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會下樓來,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慕止然之間發生了不小的矛盾。
看著一向活潑的女兒日益低沉,蘇南城左右不是辦法,苦思冥想了一番,才想到靜嵐最近懷了孕,便給靜嵐撥了電話,讓靜嵐邀蘇幕遮出去走動走動。
蘇幕遮閉眼小寐,聽得丫頭喚道:“三小姐,電話。”
她心頭一跳,隻以為是慕止然打來的,連鞋也沒顧得上穿,連蹦帶跳地便下了樓梯去,興衝衝地接過了電話來。
“喂?”電話那頭傳來靜嵐的聲音,她不由窒了窒,掩住了心頭的失望,這才慢慢答話。
“靜嵐……有什麼事情嗎?”
“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小姐今天有空嗎,我有一件衣服剛剛改完,天兒又冷了下來,人也惰了,不想一個人出門去,所以想和小姐出去走走,順便拿下衣服。”
蘇幕遮算作答應了,起身換了衣服,梳洗了一番,便要出門去。她路過鏡子,不覺一怔。鏡中的人身材嬌小卻也玲瓏有致,她的臉又瘦了一圈,一雙眸子格外明亮,甜橙色的小嘴輕輕抿著,眉心間卻失了那份靈動,多了幾抹愁緒。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眉心總是似蹙非蹙了?
座鍾叮咚的聲音將她的魂魄拉了回來,她愣了愣,隻想著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忙拿起手包,轉身出門去了。
這段日子一直在家悶著,竟不知外麵已經這般冷了。她忍不住打起了哆嗦來,與她擦身而過的人也忍不住多看她兩眼,她隻穿了一件水紅色旗袍,長發披散在腰際,足上是雙銀質小皮鞋。
左右等不來車,正想著到靜嵐家也不是很遠,她便獨自走了過去。
靜嵐早已就迎在了門口,見著她是走過來的,不覺蹙了蹙眉頭,忙將身上的白皮貂襖摘下來,給蘇幕遮身上披了上去。
蘇幕遮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笑了笑,“我好久沒出門,都不知道這樣冷了。”
靜嵐歎了一口氣,“小姐,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快些進屋子裏暖和暖和吧。”
兩人一並入了屋裏去,靜嵐給她遞來一支銅色手爐捧著,又添了火,房間裏才熱了一些。靜嵐瞧著她,她隻略略低了頭,側顏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靜嵐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姐你們本來不是要出國去的嗎?怎麼現在不去了呢?”
蘇幕遮回了神來,也不抬眸,“不去了。”
“為什麼?”
蘇幕遮歎了口氣,聲音低小了下去,“那件事情……我和止然說了。”
靜嵐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事情,但見著她表情如此沉重,這才恍然大悟。
“小姐你說的是懷孕的那件事?”
蘇幕遮點了點頭,靜嵐像霜打了似的,蔫了下來,滑落到了椅子上,愣愣地看著她,“小姐,這件事情你怎麼能和慕六少爺說了呢?”
“不說,難道要瞞他一輩子嗎?”她斂了目光,輕輕抿著甜橙色的小嘴,整個人顯得無可依靠般。
靜嵐也沒了話,兩人相顧無言,隻有爐火燃燒著,發出“茲茲”的聲響來。蘇幕遮瞧了瞧旁處,見著桌上有不少綾羅綢緞,上麵繡著完整或未完整的小花兒,不禁好奇地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