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江南處處張燈結彩,火樹銀花。
舊年裏京都曲家的稅收占到國庫六成,衛冕景翰國第一富家。
深巷蜿蜒過爆竹桃符,直達盡頭的府邸。
三重深院,鎏金檀木無聲無息,墨紫鑲玉的桌台上疊著的宣紙,白如窗外浩雪。
榻上女孩烏發如同薄霧盈落,氣息微弱,眉頭緊鎖。
她便是曲家小姐曲沐寧,年方十歲。
自從一月前一病不起,曲家為她訪遍名醫,甚至貼出巨額懸賞,均未果。
而今距她昏睡已有七日餘。
丫鬟們紛紛跪在地上,早已哭得不分淚涕。
曲家大少爺曲伯炎坐在床頭,將手心掐出了血:“不怕,寧兒不怕,大哥在的……大哥沒用……”
滿屋的哭聲之後,是如同涼夜一般的岑寂,直到門外有腳步匆匆而來。
“二少和四少回來了!!”
“寧兒!!”“寧兒!”
曲仲江和曲季央衝進門檻,滿頭滿肩,都是堆了冰涼的白雪。
少年單膝跪地,渾身刺骨冰寒,唯獨奪眶而出的眼淚,熱得發燙。
“寧兒……咱起來,四哥給你買糖糕,四哥這回一定不偷咬……”
而曲仲江遲遲不忍上前,深深低下頭,“大哥,九歸玄醫他……不肯出山。”
他們跋山涉水,在大雪裏候了一整夜,等來的卻隻是一句話——“醫者救人,卻不改命,多此一舉爾!”
難道曲沐寧,真的沒救了。
他捧在手心裏的妹妹,要化了。
曲伯炎深眸黯淡,終是跌坐在地上。
曲季央無措地呢喃:“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女孩兒越痛越烈,臉色憋得紅紫,就連嘴唇也跟著顫抖。
房內悶得人心慟。
京都城外,馬蹄錚錚。
曲家三少爺曲叔遙臨陣請辭,穿河取路,連夜趕回京都。
夜色裏,馬蹄踏在冰麵上,隨時可能墜入無盡冰窟,但曲叔遙還是選擇了鋌而走險。從他收到家書到現在,已有十日了。
踏入流溪院,曲叔遙越跑越快,直到慌不擇路地喊出來。
“寧兒!三哥哥回來了!”
潸然淚下的一聲,讓高高在上的曲家少爺,失了翩翩模樣,終於,痛哭流涕。
紅色的爆竹碎屑吹入重門,一點紅隱沒在白雪之中,嗜血的紅。
曲沐寧覺得腦袋快要著火!!
周身流灌的炙熱四處遊竄,無處走行。
她明明記得自己不是被火燒死的,為什麼會這麼熱!!
“蘭錦,去取些冰來。”
曲伯炎閉了閉眼睛。她既快離開,那便走得舒服些吧。
少年們紅著眼,看著一盆一盆的冰塊,堆滿了床榻。
“呼,終於涼快了!”
曲沐寧在心裏高呼。
體內竄行的熱氣突然停滯,紛紛糾集,直抵她的心頭。
“痛!”
她一聲也喊不出來,仿佛被人堵住了喉。
這感覺,像極了她飲下那杯鴆酒,最後撕心裂肺的痛。
可腦海湧現的卻是這些:
昂貴的襖裙被無情扯破,可愛的小金魚被烤成了幹兒,繡花珍珠鞋被扔到了臭水裏,還有人用手指著她,說小啞巴不配做曲家小姐!
不,還有……
有手抓著她手裏的糖糕咬了一大口,有人本著臉讓她把披風穿上,有狷狂的字跡寫著寧兒,有少年爬樹摘風箏,千方百計誘她笑……
耳邊有聲音在問,“寧兒乖,有沒有好一點?”